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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谢枝韫死讯那天,沈舒白正在港城荣升集团开董事大会。
年终了,总是需要对全体股东做个汇报,这种场合,哪怕是沈舒白这种一直以来都深居简出的人,也不得不参加。
位于中环的荣升集团,占领了港城最高的一栋建筑,已经不是寸土寸金这么简单了。
如果说在哪里工作会给人一种“人上人”的感觉,那么在这里工作,绝对算得上之一。
只不过真正在这里工作的人,应该很少会有产生这种奇怪的优越感,因为他们实在太忙了,也太紧绷了,不敢出任何一点差错。
所以当突兀的敲门声响起时,会议室里的人都有些皱眉,又都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
沈舒白看到是他的秘书,眼神有些不悦。
这种场合是他可以打扰的吗?
秘书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这件事实在是……太重要了,他也顾不得许多了。
示意完毕,直接推开门,大步穿过股东们的视线,来到沈舒白的身边,低下头。
“应总,出大事了。”
“……”
沈舒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恍惚。
他抬眼看着秘书,看到他的神情有些着急慌乱,甚至有一丝恐惧。
他像是也被感染到了,心脏从中心的位置往外扩散出一种强烈的,无法忽视的疼痛。
即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那一刻,他还是有点慌。
慌——这个词,是他过去20多年的人生中,极少极少会出现的。
沈舒白面上保持着无波澜,抬手暂停了会议,而后起身,脚步沉稳地跟随秘书走到会议室外。
今年的港城似乎比往年更冷,他一出会议室,就感到一种刺骨的寒凉。
沈舒白定了定神,而后问:“好好说,出什么事了?”
秘书咬着后槽牙:“……是京城那边传来的消息,谢大小姐昨晚突发疾病,送医抢救,但因为毒性扩散过快,器官快速衰竭,医院方面尽全力抢救了,还是在早晨6:15的时候,宣布抢救无效,过身了。”
秘书说得很难,因而说得很缓慢,所以每个字都很清晰。
但落在沈舒白的耳朵里,却觉得每个字都像隔着一层水膜传过来的。
“你在说什么?谁去世了?”
秘书低下头,再说一遍:“谢枝韫,谢大小姐,去世了。”
“………”
那一刻,沈舒白好像看到港城下雪了。
而位于亚热带的港城,上一次下雪,是在1975年12月14。
半个世纪前。
·
谢枝韫的死因是中毒。
沈舒白只用了一天就查清了死因,也找到了下毒的人,是谢志谦。
这个跟谢枝韫争夺了一辈子财产的老男人,在夺权失败的那一刻中风倒地,躺在床上成了一个偏瘫。
但他还在恨,还在怨,所以拿出了自己最后的财产,雇了人,死也要拉上谢枝韫垫背。
沈舒白把所有照顾他的佣人和医护都遣散了,看着他因为口渴、饥饿在床上蠕动,却始终动弹不得。
看着他口齿不清地发出哀嚎,却无人理会。
看着他的生命在极度痛苦中一点点失去,却一点都没有报复成功的快乐。
他只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出手解决掉这个人,让他还有机会再反扑。
谢志谦被折磨致死的那天,也是谢枝韫出殡的日子。
谢枝韫的亲眷不多,但她的朋友很多,都来送她了。
知道她是个爱漂亮,爱张扬,爱风风光光的人,所以朋友们那一天都打扮得很隆重,哪怕是清一色的黑衣,也黑得五彩斑斓。
葬礼上放满了她最爱的海棠花,一株一株开得盛大,从大门走进灵堂的十几米距离,每一步都能闻见花香。
她的朋友们有些认识沈舒白,有些不认识,但就算认识,也都只是把他当成池家的一个不能提起的人而已。
虽然不知道他跟谢枝韫有什么交集,但能亲自来送最后一程,也算是情分。
只是沈舒白不像普通吊唁的宾客,在灵前鞠三躬后就退至一旁,他直接走向供桌的水晶棺木。
大家愣了愣,看到他在冰棺前低头看了谢枝韫很久很久,很久很久……就算是瞻仰仪容也太久了。
有些人想上去说点什么,但却又看到那个过分俊美的男人,苍白的肤色,眉眼乌黑,眼下却慢慢地透出了红。
他扶着水晶棺的手,捏得很紧,因为这一放手,就是真的再也见不到了。
眼泪落在高透明的玻璃上,刚好砸在谢枝韫的眉心,大家看到他这样,也都默契地没有上前阻拦。
也许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两人有了什么很深的交集,所以谢枝韫离开,他才会那么难过。
这是最后一面了,就让他再看看吧。
到了时间,棺木被送上灵车,要送去殡仪馆。
车子开过长安大街时,天空飘起了雪。
沈舒白在星顶的顶楼,看着车远去,看着雪落下。
不知道是车开得太远成了光斑,还是雪下得太大将人间银装素裹,他突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他唯一能清晰想起的,是他十二三岁那年,他被凶恶的狼犬逼入死胡同,那个挥舞着竹竿挡在他面前,红裙似火的女孩。
……
从那天开始,沈舒白的鬓边突然有了白发。
没有全白,浅浅的,就好像那日京城的雪落在他的头上,再也挥之不去一样。
此后一生,沈舒白再没有踏足过京城。
他的身体也开始不太好了。
薄家有最顶尖的医疗资源,可他这是心病,是忧思成疾,不是名医或者高尖科技就可以治愈的。
在薄家的下一代培养起来可以接管荣升集团的时候,沈舒白就直接放权了,没有任何迟疑,就好像他这几十年支撑着荣升集团只是为了给父母和家族一个交代而已。
而当他卸下这个重担后,他的身体也肉眼可见地衰败下去。
为了让他养身体,父母家人强制将他安排回老宅,又在他住的小院周围种了很多海棠,大家都知道他最爱海棠花,盼望着他闻着花香可以再振作起来。
可沈舒白最后还是在那一年的四月,海棠花开满枝头的时候,也走了。
他这一生没有娶妻,但在薄家墓园,他的墓碑上,名字却不是居中的,而是位于右侧。
左侧空了很大一块地。
这是双人墓碑,按理说,那里会写上他的妻子的名字,但他没有娶妻,所以空了出来。
几十年、上百年过去,风吹日晒,墓碑依旧立在那里,它旁边依旧空了一个位.
那里属于一个被他视为妻子,他却没有资格与她合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