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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已经得到了大的,还去争小的,连天都无法满足,更何况人呢?
这就是百姓怨声载道、苦于不够的原因。
身居高位,家里富足,靠着富贵的身份,在下面和百姓争利,百姓怎么能受得了?”
朱祁钰立刻打断他,说:“所以,享受俸禄的人,只拿俸禄就够了,不和百姓争活路,这样利益才能公平分配,百姓也才能家家富裕。”
李绍听了,马上露出笑容,觉得皇帝重视自己,便回答道:“士农工商,是百姓的根本职业,陛下应爱护商人,体恤百姓,上面不妨碍工匠,下面就能顺畅通行。”
朱祁钰点头说:“你这是在说倭城官船海贸试点的事吗?”
“正是如此,我朝设有市舶司管理,但民间仍有私下贸易,既然这些人本就享有俸禄,怎么还能和百姓争利呢?”
李绍这话,好像是在为百姓说话,主张开放官方贸易的同时,也允许私人贸易。
但朱祁钰心里清楚,这些人说话总是绕来绕去,表面一套,背后又一套。
因为百姓大多靠打鱼为生,真正能出海做生意的,不用说也知道是什么人。
没想到李祭酒还有这番道理,不过官营贸易能充实国库,私人贸易又能有什么用?
朱祁钰嘴角微微上扬,笑着问道,他其实早就知道李绍早有准备。之前朝堂上他曾驳斥大臣以祖宗规矩禁止海外贸易,而李绍却反其道而行,他自然顺势支持。
“私贸不过是养家糊口罢了,陛下何必为了朝廷的大局,抢了百姓的饭碗?”
听到朱祁钰这么问,李绍皱了皱眉,他不敢说出口的是,大明的商税是三十抽一。
因为他清楚,一旦说出来,就再也无法挽回了。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吗?”
朱祁钰没理会李绍,而是看向其他监生。
李绍重要吗?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些学生。
面对皇帝的问题,学生们沉默不语,那些满腹经纶的话,都憋在嘴里,又咽了回去。
李祭酒说得对,但如果允许私人贸易,就必须收商税,不然海寇就没法制止,朕还得费心去管,最后什么好处也捞不到。李祭酒,天下没有不为自己打算的人,唯独朕是为公的吧?
朱祁钰的目光盯着李绍。
这些人总是把朝廷当成百姓的对立面,动不动就说圣人讲天下为公,可他们自己却把自己当作百姓的代表,好像他们从没做过官一样。
这些读书人,需要的时候就说自己是百姓,不需要的时候又把自己当特权阶级。爱民、怜民,这有什么错?没错!
但大义都被他们占去了,朝廷的军饷怎么办?官员的俸禄怎么办?
如果不和百姓争利,不抢他们的衣食,最后吃饱穿暖的还不是他们?
现在朱祁钰的内库还有钱,还能挥霍。但如果只出不进,没钱的皇帝,难道让大明百万大军为了“爱”白干吗?
显然不可能。李绍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他当然知道。只是江西那边的私船已经出发了。
别以为朱元璋为什么无缘无故不让江西、浙江、苏松的人做户部官员。
地域偏见?怕张士诚?其实都不是,是因为这些人常和海寇勾结,而朱元璋就是那种喜欢一刀切的皇帝。
但这道禁令到了建文帝时期,早就成了摆设。
看着眼前的李绍,朱祁钰多少能理解朱元璋的做法,但即便如此,这些地方的人还是占据了朝堂的大多数。像李绍这样的翰林学士兼国子监祭酒,教出来的学生一代代传下去,终究会变成某些利益集团的代言人。
只有皇帝一个人是为公的。
李绍一时愣住,这是指着他的鼻子说他自私,立刻开口辩解:“陛下,臣一心为公,绝无私心。”
“那朕问你,商船要不要交税?”
朱祁钰依旧神情平静。后世的皇帝虽然被关在笼子里,但也有自己的私心,却从不考虑如何把蛋糕做得更大,所以政策总是有些奇怪。
李绍听了这话沉默了。在他身边的那些秀才看来,这等于默认了。
尽管这些秀才中不少人也牵涉其中,但这事不能明说,必须打着百姓的名义,否则就会身败名裂。
叹了口气,朱祁钰环顾四周,心里也明白了一些,便起身说道:“就这样吧,朕累了,兴安,回宫。”
事情已经积重难返,方向错了,知识反而成了负担。
如果不是国子监还有象征意义,朱祁钰本来就不想来。
走出国子监时,他回头望了一眼高悬的匾额,然后坐上马车。
李绍站在门口,目送皇帝离开。
现在的皇帝不好糊弄,如果夷王还在位,听了他这番话,说不定会很高兴,甚至还会提拔他。
朱祁钰揉了揉太阳穴,掀开窗帘,兴安骑马来到他跟前,问道:“陛下有什么吩咐?”
“去查,查清楚李绍家里有没有和海外贸易有关联。”
朱祁钰说完,就放下窗帘,兴安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领命而去。
国子监的事情,比打仗还让朱祁钰头疼。
读书人之间的勾心斗角,比起武将来说复杂得多,他们不需要公开串通,就能心照不宣地达成一致,远不是几个人凑在一起商量阴谋那么简单。
回到王府后,朱祁钰看到自己的妃子正在指挥下人挂灯笼,吴太后也在帮忙。
正月不只是过年,还有元宵节。
到了这一天,如果是在皇宫里,朱祁钰会赏赐文武百官和年长的老人一顿宴会,还在午门摆出鳌山灯,让人观看,表示与民同乐。
学生要等到元宵节之后才上课,正月十八才开学;官员则放假三天,从十五到十七。
早在之前,商贩们就已经陆续来到京城,让京城恢复了过年的热闹景象。
“在挂花灯吗?”
朱祁钰笑着走过去,刚才在国子监的烦心事一扫而空。
“父皇!”
朱见济看到父亲,拿着一个小灯笼跑过来,举着说:“父皇,这是我做的,好看吗?”
这是一个简单的球形灯笼,里面是竹条编的骨架,外面包着红纸,红纸上画了几个人影。
“好看。”
朱祁钰对朱见济改口叫“父皇”已经习惯了,六岁的皇子,已经学会懂事了。
虽然只是称呼变了,但朱见济的行为还是孩子气,没有被太多约束。
“嘿嘿,这是父皇,这是娘和姨娘,还有皇奶奶。”
他指着不同大小的人形,最大的那个就是朱祁钰自己,其他的头上都画了个圆圈。
“画得不错,下次别画了。”
朱祁钰捏了捏朱见济的脸,然后走到汪招娣旁边,问道:“元宵节还没到,怎么就挂起灯来了?”
汪招娣挑了挑眉毛,说:“听兴安说,皇宫那边已经开始准备了,我们就拿了一些花灯过来,顺便也布置一下。”
京城的元宵节看灯,不是在民间,而是在午门楼上。
从午门到端门,一百二十丈长的大街上,都会搭起灯棚,其中最吸引人的是鳌山灯,用成千上万盏彩灯拼成一座山,覆盖在午门楼上面,让百姓欣赏。
既然说是和老百姓一起热闹,那天百姓也能走进端门,看看各式各样的花灯。
除了午门楼,东安门的灯市,还有工部、兵部、户部等各个衙门,也都张灯结彩,把京城中心打扮得灯火通明。
朱祁钰伸手拉住汪招娣的手,笑着点头说:“今年不请百官和老人来吃饭,朕有空,要不要一起去赏灯?”
汪招娣听了愣了一下,手轻轻放在肚子上,没想到丈夫会突然这么提议。
她很想答应,但自己怀孕了,实在不方便出门。
“就算了吧,陛下可以带济儿和惠茹妹妹去。”
她知道上元节的热闹,不能因为自己贪玩就冒险。
朱祁钰看着她的动作,这才想起,拍了下额头说:“我倒是忘了,这里面还有一个小宝宝。”
说完,他蹲下来,把耳朵贴在汪招娣的肚子上,对着里面的小生命抱怨道:“都是你,你娘才不能出去玩。”
“别闹!”
汪招娣脸红了,想把他头推开,但又不敢太用力。
一旁的朱见济双手捂着脸,从指缝里偷看,笑着说:“弟弟快出生了,就能一起去看灯了。”
话刚说完,就被汪招娣瞪了一眼,朱见济立刻闭嘴。
其他人则假装没看到。
上元节这天,京城特别热闹,各地的商贩都在忙着赚钱。
有钱的人也愿意花钱。
从早上开始,空气中就弥漫着烧纸钱的味道。
王府里也有节日气氛。
但在家主的书房里,却一点节日的感觉都没有。
桌上放着一叠文件,兴安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说,朱祁钰则仔细地看着巡查组送来的报告。
归还被侵占的田地看起来挺顺利,都是些小地主,仗着势力欺负人,被人举报后直接抄了家。
但在这许多文件中,朱祁钰只看了三份。
“唐六顺、王喜儿、胡添财,他们的安置费要给够,还要保护好他们。”
过了很久,朱祁钰才开口说道。
巡查组是明着查,可还是有三个东厂的人死于小地主的报复。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东厂派出的人,其实不只是表面的那些人。
“陛下,北边有龙虎山的张家,南边有山东曲阜的孔家,这两处都不好对付。不过,伊王是不是太不自量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