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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3章谁都不是领路人(第1/2页)
南村的风,带着尘土与草木的混合气息,拂过柳如烟的脸颊。
她的脚步停在村口,目光凝注在那块新立的石牌上。
墨迹未干,字迹却透着一股虔诚的笨拙——“静默之耳歇足处”。
这六个字像六根无形的钉子,钉进了她的眼眸深处。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双总是平静如古井的眸子里,泛起了一丝冰冷的涟漪。
村民们的好意,她懂。
自从她途经此地,点醒了他们倾听土地与心声的本能后,这个曾经因迷信“言语神”而闭塞的村落,仿佛获得了新生。
他们学会了聆听风声,辨别鸟语,甚至能从庄稼拔节的微响中,预判收成。
可他们最终,还是走上了另一条岔路——将点醒他们的人,供奉成了新的神。
静默,是为了更好地倾听。
耳朵,是通往万物的桥梁。
可一旦“静”与“耳”被人格化,变成了需要“歇足”的偶像,那桥梁便会轰然倒塌,重新化为隔绝心灵的悬崖。
夜色如墨,将山峦与村庄融为一体。
柳如烟没有选择那条平坦的村路,而是绕行至崎岖的后山。
月光清冷,为她的身影镀上一层银边。
她找到了那块石牌,白日里接受村民膜拜的圣物,此刻在月下显得冰冷而孤寂。
她伸出双手,那双手曾抚过垂死的病人,也曾挽住失足的孩童,此刻却充满了不容置喙的力量。
她深吸一口气,腰背发力,肌肉绷紧如弓弦。
“轰——”
沉重的石牌在寂静的夜里发出一声闷响,轰然倒地,断成数截。
尘土飞扬,月光下,碎裂的石块仿佛一地破碎的迷梦。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群村民便惶恐地寻到了柳如烟的临时住处。
他们没有愤怒,只有愧疚与不解,为首的老村长颤声道歉,以为是他们的供奉不够虔诚,惹怒了这位“静默之耳”的化身。
柳如烟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阳光穿过稀疏的晨雾,照在她清减的脸庞上,让她的话语也带上了一丝锋锐的暖意。
她没有回应他们的道歉,只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以前没耳朵吗?”
众人皆是一愣,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他们当然有耳朵,可那些耳朵,在过去的岁月里,似乎只用来听从虚无缥缈的神谕,听从长辈刻板的教诲,却从未真正听过自己和世界。
见他们沉默,柳如烟补了一句:“真正的倾听,是从不怕听不见开始的。”
说完,她不再看他们,转身离去,只留下身后满地碎石,在初升的晨光中,折射出刺眼却真实的光芒。
这道光芒,似乎穿透了时空。
数百里外,一间简陋的屋舍内,楚瑶正将一卷卷泛黄的手稿投入炉中。
屋子里堆满了她十年来收集整理的问答录、盲传稿、节拍图谱,那是她试图解构世间音律与人心节奏的全部心血。
火苗舔舐着纸张,将那些精妙的图谱和深邃的问答化为灰烬。
她的弟子跪在地上,泪流满面,死死拉住她的衣角,声音嘶哑:“先生,这是您十年的心血啊!烧了,世人就再也学不到了!”
楚瑶摇了摇头,火光映照着她平静的面容,没有一丝不舍。
“一旦成了‘经典’,就会变成束缚后人的新镣铐。”她的声音很轻,却比炉火更坚定,“我教你们的,是寻找问题的方法,不是给你们一个终极的答案。让问题永远保持新鲜,答案才能在每个人的心中不断出生。”
当最后一张绘着复杂心音节拍的图谱投入烈焰时,窗外夜色中,几道身影一闪而过。
他们借着屋内投射在墙壁上的火光,正用最快的速度,默默抄录着那些即将消逝的只言片语。
他们抄录的不是答案,而是那些引发思考的问题。
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另一个邻村的土墙下,张阿妹正踩着一架摇摇晃晃的木梯,用一块粗糙的瓦片,费力地刮着墙上的涂鸦。
那是一幅新画的“花娘子显灵图”,旁边还写着,昨夜有人梦见她显圣,指点了一张治疗风寒的药方。
围观的村民窃窃私语,既敬畏又困惑。
张阿妹抹了把汗,从梯子上下来,对着众人朗声说道:“我叫张阿妹,不是什么花娘子。我指点的药方,是我跟老郎中学的,我也会记错,我淋了雨也会生病。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那不是墙上的画,也不是天上的云,而是你们自己那双记得给庄稼浇水、记得给孩子掖被子的手。”
人群沉默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第413章谁都不是领路人(第2/2页)
当晚,村里唯一的老医婆家中灯火通明。
一个孩童高烧不退,她没有像往常一样焚香祷告,祈求花娘子保佑,而是独自翻出医书,借着油灯仔细辨认药材,一味一味地称量,熬制汤药。
炉火哔剥作响,映着她专注而布满皱纹的脸,那神情,比任何祷告都更接近神圣。
而更北方的山林里,老猎户陈十一的家中也燃起了一堆火。
火里燃烧的,是几卷精心鞣制过的竹简。
他的孙子,一个眼神明亮的少年,跪在一旁,眼中含泪,却强忍着没有出声。
那些竹简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接粮制”的规矩——那是他们一族在荒年里,依靠一套精密的食物分配与互助规则,得以延续的生存智慧。
少年视若珍宝,想将它编成《巡夜录》,作为传家之宝。
陈十一将最后一卷竹简投入火中,火焰升腾,映着他沟壑纵横的脸。
他沉声道:“规矩是活的,是因为我们每一代人,都用脚重新在雪地里走了一遍,用手重新分配了粮食。你把它写下来,刻在竹子上,它就成了死的路。后人只会照着走,却忘了看天,忘了看路,忘了看身边人的眼神。”
少年抬起头,泪水滑落,重重地点了点头。
数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风雪困住了一支过路的商队。
弹尽粮绝之际,正是那个年轻的猎户,陈十一的孙子,毫不犹豫地将自己仅存的口粮卸下,托付给了这群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整个过程中,没人提及“接粮制”这三个字,但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闪耀着那份活的规矩的光辉。
柳如烟一路向西,当她行至一处山谷隘口时,脚步再次停下。
她忽然感觉空气变得粘稠滞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阻力,心跳也开始紊乱。
她习惯性地闭上双眼,沉入“无相冥”的状态,试图感知周遭的地脉微光与生灵情绪。
然而,往日里清晰如掌纹的大地脉络,此刻却一片混沌。
仿佛整片区域的情绪,都被一张巨大而透明的薄膜隔绝了。
她警觉地睁开眼,望向隘口另一端的村落。
那里炊烟袅袅,田埂上有人在劳作,村口有孩童在嬉戏,见到她这个外来者,人人都笑脸相迎,热情地打着招呼。
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完美。
可是,他们的眼神,每一个人的眼神,都空洞得如同精雕细琢的人偶,那笑容完美得没有一丝瑕疵,也因此失去了所有温度。
柳如烟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寒意:“驯服,已经学会了模仿自由。”
当夜,山火骤起。
借着干燥的秋风,火势迅速蔓延,烈焰如同一头贪婪的巨兽,转眼便吞没了半个村庄。
惊呼声、哭喊声响彻山谷,却诡异地没有任何人高声呼喊指挥。
然而,就在这片混乱中,一幕奇异的景象发生了。
没有人下令,却有人自发地冲进摇摇欲坠的屋舍,抱出行动不便的老人。
没有人组织,却有一条由男女老少组成的长龙,从溪边提水接力,泼向火场。
一群半大的少年,更是默契地扛着锄头,在火势蔓延的前方,奋力挖出一条隔离带,试图封锁火道。
柳如烟站在高坡之上,冷眼旁观。
她看到了张阿妹,正带着一群孩童,用盆和衣物组成一支小小的运沙队,扑灭那些零星的火苗。
她看到了楚瑶,不知何时也出现在这里,正大声教导着惊慌失措的人们用湿布掩住口鼻,低身匍匐。
她甚至看到了陈十一那个年轻的孙子,不知从哪找来一架长梯,扛在肩上,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最浓的黑烟里。
她没有动,没有加入那场凡人的战斗。
她只是静静地望着,望着那片被火光映得通红的夜空,低声呢喃,仿佛在对漫天星辰说话:“现在,你们终于不需要我了。”
火光冲天,映亮的不再是某个救世的英雄,也不是某块冰冷的石碑,而是一张张被汗水、灰烬和泪水弄脏的脸,一群不愿再等待拯救,选择用自己的双手扼住命运咽喉的普通人。
大火终于在黎明前被扑灭,整个村落满目疮痍,却也焕发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生机。
柳如烟悄然离去,未曾与任何人道别。
行至下一个小镇时,她已是筋疲力尽,便寻了一家医馆借宿。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她刚合上眼,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喧哗与急促的脚步声。
她心中一紧,翻身下床,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朝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