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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4章火熄之后怎么活(第1/2页)
窗外月色如霜,清冷的光辉洒在医馆后院的石板路上,映出几条晃动的人影。
他们约莫四五人,皆是青年,身着便于行动的短衫,手中捧着一个样式古怪的铜盘,盘上指针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微的寒芒。
为首那人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兴奋:“就是这间房,不会错。罗经的指针一直指着这里,地气波动最是异常。”
另一人凑近了些,贪婪地盯着柳如烟的窗户,仿佛能穿透木板看到里面的景象:“据说她能听见大地心跳,辨识龙脉走向。若能得她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他们的声音虽轻,却一字不落地飘入柳如烟耳中。
她没有点灯,整个人隐在窗棂的阴影里,心如古井,不起波澜。
又是他们。
自从她的名声莫名其妙地传开后,这样的人便如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波接一波地涌来。
他们不关心她是谁,只关心她“能”做什么,仿佛她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件拥有奇异功能的器具。
她缓缓退后,动作轻盈得像一只夜行的猫。
没有丝毫犹豫,她迅速将几件随身物品打成一个小小的包袱,又从枕下摸出一柄薄如蝉翼的短刀藏入袖中。
她瞥了一眼床上整齐的被褥,仿佛自己从未躺下过。
走到门边,她没有开门,而是侧耳贴在墙上,静静聆听。
院中的人还在低声讨论着如何“请”她出去,言语间已经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和强制的意味。
柳如烟转身,目光落在房间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杂物堆上。
她悄无声息地挪开一口破旧的木箱,下面竟是一个早已被尘土掩盖的地窖入口。
这是她入住时便发现的,医馆的老大夫说早已废弃,她却暗自记了下来。
掀开沉重的木板,一股霉味扑面而来,她没有迟疑,矮身钻了进去,又轻轻将木板归位。
地窖的另一端通往后院的枯井。
当她从井壁的暗道中攀出,重新呼吸到清冷的空气时,前院的喧哗声恰好大了起来,夹杂着房门被撞开的巨响。
她没有回头,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小镇深沉的夜色里。
次日清晨,河边的薄雾尚未散尽,早起打水的镇民发现,最大的一块青石板上,用湿润的泥土写着一行娟秀的小字:“我也会失眠,也会怕黑。”
字迹很快就在晨光中被晒干,变得模糊不清,但看到它的人却都记住了。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快地传遍了四方。
那些寻她的人恼羞成怒,觉得受到了愚弄;一些好事者则当成笑谈,四处传播。
而更多沉默的大多数,在听到这句话时,却陷入了长久的思索。
那个传说中能与大地通灵的奇女子,原来也和他们一样,有着凡人的脆弱和恐惧。
这则消息,也传到了千里之外的一座新学堂里。
楚瑶站在讲台前,台下坐满了求知若渴的年轻学子。
他们是这片土地上最新的一代,眼中闪烁着与旧时代截然不同的光芒。
今天,是她受邀开讲的第一天。
学堂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拂过竹叶的沙沙声。
一个面容稚嫩却眼神坚毅的学子站了起来,恭敬地行了一礼:“楚瑶先生,我们读过您早年的文章,您说‘人当有不愿’。可何为不愿,何又为正确的不愿?若人人皆凭己心说不,天下岂不大乱?”
这个问题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瑶身上。
这是个根本性的问题,也是一个最难回答的问题。
楚瑶看着他,清澈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望向了遥远的过去。
她久久没有说话,整个学堂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
就在众人以为她不会回答时,她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我问你一个问题。十年前,有人用刀架在你父亲的脖子上,逼你对他笑,你不想笑,但你笑了。那是身不由己。”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继续说道:“今天,再没有人逼你了,你的父亲就在你面前,他为你做了你最爱吃的饭菜,你心中感动,想要对他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为什么?”
学子愣住了。
楚瑶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悲凉:“这十年,没有人逼你笑,可你为什么,还是不会哭了?”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那个提问的学子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眼眶慢慢红了。
许多学子的脸上,都露出了茫然、痛苦、继而沉思的神情。
是啊,他们学会了反抗,学会了说不,却好像……忘记了如何去爱,如何去感受那些最本真的喜悦与悲伤。
楚瑶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她对着众人微微颔首,转身走下讲台,拂袖而去。
走在学堂外的溪边小径上,她从怀中取出最后一册随身携带的札记。
那是她过去所有思想的结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她曾视若珍宝。
但现在,她看着札记,脸上露出一丝决绝。
她一页一页,用力地将它撕碎。
纸片如纷飞的白***,被风卷起,纷纷扬扬地落入清澈的溪流中。
它们载着那些曾经的疑问、挣扎和答案,顺着水流,漂向未知的远方。
旧的东西,该过去了。
当楚瑶的诘问还在学子们心中回响时,在更南方的七座村庄里,张阿妹正被人群簇拥着。
她有些不知所措,这个总是低着头在素花园里侍弄花草的女子,从未见过这等阵仗。
七个村子的长老联袂而来,送上了一方由老槐木雕刻、用红绸包裹的金印。
“阿妹,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七村的‘共议会长’了。”为首的白发长老声音洪亮,“以后,大家的事,你来牵头,我们一起商量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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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阿妹连连摆手,脸涨得通红:“我……我不行的,我只会种花,我说不好话。”
“正因为你只会种花,我们才选你。”长老笑道,“你的花园里,什么花都有,高高矮矮,红红紫紫,你从不强求它们长成一个样,它们反而开得最好。我们七个村子,就像你的花,我们不要一个发号施令的人,就要一个懂得如何让大家各自好好开花的人。”
推辞不过,张阿妹最终还是收下了那方印信。
但她没有将它带回家,而是转身走到村口那棵最老、最大的槐树下,找了一根结实的树杈,将红绸金印高高地挂了上去,所有人都能够看到。
她转过身,对着所有村民,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说道:“这个印,今天挂在这里。如果哪一天,你们听到我说出‘你们听我的’这五个字,就请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把它从树上取下来,狠狠地砸在我的头上。”
村民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当晚,喧嚣散去,张阿妹独自一人坐在她的素花园中。
月光下,一朵昙花正悄然绽放,又在短短的瞬间里,缓缓凋谢。
她看得有些痴了。
“姐,你是不是不开心?”一个稚嫩的声音传来,是她的弟弟。
他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圆,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
张阿妹回过神,拉过弟弟,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头埋在他的小肩膀上。
弟弟感觉到一丝湿润。
“我只是害怕。”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害怕有一天,我会忘了,自己也曾经是个在人前不敢大声说话的小孩。”
人间的悲欢离合,权力的交替更迭,在边境的风沙面前,都显得那么渺小。
陈十一躺在床上,生命的气息正一点点从他苍老的身体里流逝。
他曾是这片土地上最坚定的巡夜人,双脚丈量过每一寸山河。
但现在,他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剧烈的咳嗽声像破旧的风箱,每一次都撕扯着他的肺腑。
孙儿跪在床前,泪流满面,紧紧握着爷爷枯瘦如柴的手:“爷爷,您最想留下什么话?您告诉我们,我们都记下。”
陈十一费力地喘息着,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清明。
他用尽全力,断断续续地说道:“千万……别立碑。好人一旦成了祖宗,被供在牌位上,坏人……就有了打着祖宗旗号做坏事的理由。”
孙儿泣不成声,连连点头。
陈十一停顿了良久,仿佛在积攒最后的气力。
他又补了一句:“告诉他们……走路的时候,记得……替后面的人……踩实……泥巴。”
说完这句话,他眼中的光芒彻底黯淡下去。
当夜,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在狂暴的風雨声中,陈十一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他手中一直紧紧握着的一个旧皮囊,那个陪伴了他一生的水囊,缓缓滑落,掉在床边。
噩耗传到柳如烟耳中时,她正在一座陌生的城市。
她没有任何犹豫,立刻动身,不眠不休,星夜兼程赶往边境。
当她抵达那个风沙弥漫的小村庄时,陈十一的遗体已经停放在简陋的堂屋中。
没有香烛缭绕,没有哭声震天,甚至连一副挽联都没有。
这不像是一场葬礼,倒像是寻常的午后。
但灵堂里站满了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沉静的哀伤。
陈十一的旧皮囊,被高高地悬挂在房梁正中,一盏油灯在它下方亮着,灯火如昔,映照着皮囊上斑驳的岁月痕迹。
柳如烟一步步走上前,她伸出手,想去抚摸那口薄薄的棺木,指尖却在半空中颤抖。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第一声轻拍。
声音很轻,像是手掌拍在干燥的泥土地上。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啪、啪、啪……
声音从一个变成了十个,百个。
起初只是堂屋里的人,他们用手掌轻轻拍打着地面。
很快,院子里的人也加入了进来,他们用手中的拐杖、锄柄、甚至是扁担,敲击着脚下的土地。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齐整,汇成了一股雄浑而沉稳的节奏。
那节奏,是他们曾经一起走夜路时唱过的那首歌,那首没有歌词,只有脚步和心跳的歌。
不到片刻,整个村庄,连同那些从远方星夜赶来的人,全都加入了这场无声的合唱。
敲击声汇成了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淹没了风声,也淹没了悲伤。
柳如烟站在人群中,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嘴角却缓缓地,缓缓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含泪的微笑。
黎明时分,风雨停歇。
众人抬着棺木,将那个悬挂了一夜的旧皮囊轻轻放入棺中。
他们没有将棺木下葬,而是抬到了村外的大溪边。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们将棺木连同皮囊一起,放入了奔腾的溪流之中,任其顺水漂流而去。
柳如烟站在岸边,最后一次望向那远去的皮囊,又抬起头,望向洗刷一新的天空,喃喃自语:“你走了,可这条路,还在走。”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忽然被远处的一道风景吸引。
在晨曦初照的山脊上,一个瘦削的少年身影正踽踽独行。
他背着一个沉甸甸的粮袋,脚步虽然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一步一步,正沿着陈十一曾经走过无数次的路,走向更远的荒野。
那是新一代的巡夜人,尚未命名,已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