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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6章坏掉的钟更懂时间(第1/2页)
那股心跳并非来自血肉,而是源于岩石与金属的共振。
柳如烟顺着这股违和的脉动,穿过荆棘丛生的密林,来到一处断崖之下。
风从崖壁的裂隙中呼啸而出,带着泥土深处的腥冷。
那规律的搏动声,正是从这裂隙深处传来。
她毫不犹豫,侧身闪入其中。
洞穴内部远比入口看起来要宽阔,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铁锈与陈旧陶土混合的古怪气味。
洞壁上没有钟乳石,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人工刻痕,繁复的弧线与直线交织成一幅巨大的、类似罗盘的阵列图。
这些刻痕光滑得不属于自然,仿佛被某种力量长年累月地打磨。
而在阵列图的中心,是一座粗糙的石台。
台上整齐地摆放着七八个半人高的陶瓮,瓮口敞开,里面盛满了黑色的泥状物。
柳如烟走近,那股死寂的心跳声愈发清晰,正是从这些陶瓮中发出。
她伸出指尖,轻轻触碰其中一具陶瓮的边缘,一股冰冷的震颤顺着指尖传遍全身。
她缓缓闭上双眼,将自身的感知沉入那黑泥之中。
瞬间,无数混乱的思绪碎片如潮水般涌入她的脑海。
这不是大地的记忆,而是人的情感,微弱、断续,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统一性。
“放弃无谓的挣扎,顺从集体的意志,方能获得安宁。”“个体的苦痛在群体的洪流中不值一提。”“感受我们,成为我们。”这些声音,这些句子,该死的耳熟。
柳如烟的眉心紧紧蹙起,她强行在混乱的信息流中追溯其源头。
终于,她捕获到了一段清晰的核心片段——那是她自己的声音,在南村废墟上对幸存者们说的话:“……不要沉溺于过去的伤痛,我们必须汇聚成一股力量,才能活下去……”然而,她的话语被截取、扭曲、重组成了一种全新的、冰冷的教条。
他们抽离了她话语中的抚慰与鼓励,只留下了服从与抹杀个性的框架。
她猛地睁开眼睛,眼底的惊愕化为刺骨的寒意。
这黑泥,是用无数人的骨灰与铁砂混合而成,再以某种阵法驱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情感共鸣装置”。
它正以自己的言论为蓝本,不断地向外辐射着虚假的共感,诱导着这片土地上的生灵产生同样的“觉悟”。
多么恶毒的模仿,多么精准的亵渎。
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讥诮。
她抬起手,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猛地挥向石台。
砰!
砰!
砰!
数具陶瓮应声而倒,黑色的泥浆混杂着骨殖的碎屑流淌一地,那规律的心跳声瞬间紊乱,最终归于沉寂。
她看着满地狼藉,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洞穴中激起回响:“把心做成回音壁,你们就再听不见自己。”
同一时刻,在数十里外的新建城镇里,楚瑶正路过一间窗明几净的学堂。
朗朗的读书声从中传出,本该是令人欣慰的景象,却让她的脚步猛地顿住。
“遇不平,当不忿,然前辈之不忿已成往事,不可效仿。”“闻旧律,当不从,然我辈之不从将立新规,务必遵行。”“心有不愿,当三思,一思是否于众有益,二思是否于己有损,三思是否离经叛道。”这……这是什么?
楚瑶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这些被孩子们奉为圭臬的条文,分明是她十年前在酒后与人争辩时,随口说出的一连串反话和质问。
她记得自己当时的原话是:“难道前辈不忿过,我就不能不忿了?”“你们一边说着不从旧律,一边又急着立自己的规矩,这跟他们有什么区别?”“别他妈跟我谈什么不愿,先告诉我什么是愿!是不是只要对你们有利,我的不愿就得闭嘴?”她的一腔怒火,她的满腹嘲讽,如今被刨心剔骨,只剩下僵硬的骨架,被谱写成了一部名为《不愿经》的荒唐法典。
她一脚踹开学堂的门,在满堂惊愕的目光中,死死盯住讲台上的那位讲师。
“谁让你们教这个的?”她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楚瑶大人?”讲师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恭敬而狂热的微笑,“您终于来了。这正是为了传颂您的思想。正因您反对一切教条,我们才更要将您的‘反教条’思想制度化、经典化,以免后人遗忘您的伟大。”“伟大?”楚瑶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一步步走上讲台,指着墙上裱起来的经文,“我说‘别逼我笑’,是为了让人学会怎么哭!不是为了给他们戴上另一副名为‘不愿’的镣铐!你们这是在阉割思想!”“但思想若不加引导,便会滋生混乱。”讲师依旧不卑不亢。
楚瑶怒极反笑,她不再废话,拂袖一挥,一股劲风将沉重的讲案掀翻在地,书本纸张散落一地。
紧接着,她转身跃起,一把扯下墙上那张巨大的《不愿经》,在所有学生和讲师呆滞的目光中,双手用力,将其撕成了碎片。
“当反抗成了课本,”她的声音响彻整个学堂,带着一丝悲凉的决绝,“革命就已经死了。”当晚,楚瑶独自坐在客栈的屋顶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夜风送到了她的脚边。
她打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素笺,上面用清秀的字迹写着一句话:“他们想让你变成你自己最讨厌的东西。”
素花园里,一夜之间生出了许多变化。
原本只是张阿妹种花养草的清静之地,此刻却被一圈圈五彩斑斓的丝绳围了起来,如同神圣的禁区。
花园中央,更是立起了一座半人高的木雕人像。
那人像雕工粗糙,却能一眼认出是张阿妹低头浇水的模样。
村民们络绎不绝地前来,在人像前摆上瓜果,点燃香烛,对着那木头雕像磕头祈祷,求病愈,求丰收。
一个年轻妇人抱着生病的孩子,一边磕头一边哭泣,额头都磕出了血印。
张阿妹从田里回来看到这一幕,只觉得一股无名火直冲头顶。
她最恨的就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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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教大家辨认草药,学习耕种,是为了让人们依靠自己的双手和智慧活下去,而不是换个新的神来拜。
她冲进人群,抽出腰间的柴刀,几下就砍断了那些碍眼的彩绳,然后一脚踹向那木雕。
“都给我起来!”她怒吼道,“拜一块木头,你们的病就能好?地里的庄稼就能自己长出来?”村民们被她的怒气吓得纷纷后退,唯有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没有动,她拄着拐杖,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哭诉道:“阿妹啊,我们知道拜了不一定有用,可……可你不许我们信你,那我们还能信谁啊?”张阿妹挥刀的手僵在了半空。
老妇人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
是啊,她推倒了旧的神,却没有给他们新的信仰。
对于这些在苦难中浸泡了一辈子的人来说,没有一个可以寄托希望的东西,比贫穷和疾病更可怕。
她怔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终默默地转身离开。
那一夜,她没有回家。
直到第二天黎明,村民们才看见张阿妹疲惫地归来,身后却跟着几辆装满了东西的板车。
她将整整十筐野花的种籽,倾倒在村庄中心的广场上,然后用沙哑的声音对所有闻讯而来的村民说:“我知道你们心里慌,非要找个东西信。那好,从今天起,如果非要拜个什么,那就拜这些自己会找缝开花的草吧。它们不靠谁的恩赐,只要有一丝土,一点光,就能活下去,开出花来。”
暴雨如注的夜晚,柳如烟在一座荒废的古庙中暂避。
柴火在潮湿的空气里噼啪作响,映着她沉思的脸庞。
忽然,一阵钻心刺骨的灼痛从她的右臂传来。
她猛地低头,只见衣袖下的黑色魔纹正散发着不祥的红光,仿佛活了过来。
她警惕地抬起头,却发现残破的烛火前,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影。
那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一头银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水珠顺着发梢滴落,却在落地前化作一串串不断滑落的、无法辨识的验证码,在空中留下短暂的数字残影。
“检测到认知覆写协议激活,”男子的声音空灵而没有感情,“建议执行记忆校验。”“你是谁?”柳如烟握紧了袖中的短刃,魔纹的灼痛让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
男子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说道:“我不是系统,也不是你。我是你看不见的裂缝。”话音未落,庙外一道惨白的闪电划破夜空。
雷光映照下,数十个手持罗盘的黑影正从雨幕中缓步逼近,他们步伐整齐划一,目标明确,正是这座古庙。
庙门外,传来一个冰冷而机械的宣告声:“侦测到失联个体信号,共感协会巡夜队前来执行净化协议。”
同一场暴雨下,楚瑶藏身于一座桥洞里。
不远处的河岸边,两个青年正就着昏暗的马灯,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不愿经》总纲有言,‘不可效仿前辈’,所以我们必须走出自己的路!”其中一人慷慨激昂地说。
“你错了!”另一人激动地反驳,“正因为‘不可效仿’,所以才更需要将前辈的言行记录下来,时时警醒,以防我们重蹈覆辙!”楚瑶在暗处听得直想发笑,又感到一阵悲哀。
她的反抗,最终还是变成了象牙塔里的经文辩论。
她叹了口气,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两个青年被吓了一跳,看清是她,又惊又喜,正要行礼,楚瑶却递给他们一个空的陶瓶。
“你们说得都对,也可能都错了。”她轻声说,“不如把你们的吵,装进去,封好,漂给十年后的自己看看,到时候谁对谁错,不就知道了?”两人面面相觑,愕然了半晌,随即爆发出大笑。
那天夜里,一份用油布精心包裹的《争吵录》顺着上涨的河水漂向远方。
封页上潦草地写着它的标题:“我们还没达成共识。”
雨停后的清晨,张阿妹在村外的枯井边发现了一个上吊未遂的少女。
她手脚并用地把人救下来,少女悠悠转醒,一看见她,便放声大哭。
“为什么要救我?我什么都做不好,学不会像你那样勇敢,像你那样有用,所以我只能去死。”少女的哭声充满了绝望。
张阿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紧紧攥住,疼得发颤。
她把瑟瑟发抖的少女紧紧抱在怀里,自己的声音也带着一丝颤抖:“傻孩子,谁告诉你我天生就勇敢的?我……我每天都在学怎么不怕,而不是天生不怕。”她说着,从腰间抽出那把锋利的柴刀,没有丝毫犹豫地在自己左手的手掌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她将流血的手掌,重重地按在一旁的井壁石头上,留下一个清晰而刺目的血手印。
“听着,”她看着少女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真正的勇气,不是无所畏惧。是敢在坚硬的石头上留下自己的血印,然后擦干眼泪,继续往前走。”远处,山林深处的阴影里,一道模糊的身影伫立良久,看着井边发生的一切,缓缓地,放下了手中一架本欲搭在井口的长梯。
深夜,古庙中的对峙仍在继续。
玄的身影已消失在黑暗中,只留下柳如烟独自面对着门外“共感协会”的巡夜队。
那灼痛的魔纹和玄留下的警告在她脑中不断回响——认知覆写,记忆校验。
她忽然意识到,敌人正在用一种她最熟悉的方式来对付她,用她的过去来塑造一个她无法反抗的未来。
共鸣、共感、集体意志……这些词汇像毒蛇一样缠绕着她的思绪,将她拖向一个久远的记忆深处。
她必须斩断这循环,从根源上。
而这一切的根源,那场改变了她和这片土地的事件,都始于一个地方。
她看着庙外那些手持罗盘、如同提线木偶般的人,她必须回去,回到一切的起点,回到那个被她亲手埋葬的旧时代象征面前。
她要去南村的废墟,找到那块被她推倒的石碑。
或许,摧毁一个旧神的地方,也藏着扼杀一个新神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