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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阳光轻巧巧的往西边斜过，若是夏日，这个时候定然是蝉声鸣鸣，不绝于耳的吵闹着，现下是冬日，看似柔软的雪花遮盖住了草木的生机与鲜活，四周的树木都颓败的不成样子，唯有大门前的小路边上还有一颗粗壮的冬青树，算得上是冬日里仅有的一抹翠绿和活力。
凌若雪避而不答崔氏的疑问，看向凌若楠道：“大哥带鸣哥儿去玩会儿吧。”
凌若楠见妹妹不回答他，便知道妹妹心中自有思量，立刻听话的带着鸣哥儿玩去了，崔氏也知道女儿转移话题怕也是不会告诉她了，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一场落水怎么的性子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总是神神秘秘的，她这个当娘的都不知道这丫头脑袋里想的是什么。
崔氏无奈的摇摇头，罢了罢了，不说便不说，她相信女儿是不会害鸣哥儿的，再说女儿有些性子不是坏事，总比之前胆小的模样好得多，但雪娘将鸣哥儿带回来，就不怕敛秋时候追究？她便是在疼爱鸣哥儿，鸣哥儿也终究不是她的儿子，不可能长时间跟着她，雪娘究竟想要做什么？
除却这些，最让崔氏担心的，一直在心底萦绕的事情就是李家的退婚，女儿宁死都不肯答应嫁进李家，那日在崔家，李家派来退婚的说客又说的振振有词，完全是打定了主意执意要退婚，她不肯答应一次可以，若是李家再派人来，她该想些什么办法保住女儿的婚事呢？
一想到女儿的终身大事，崔氏便觉得心中愈加担忧，但在女儿面前不好多说些什么，只得沉默下来，凌若楠已经和鸣哥儿在院中打起了雪仗，干净的院子不多时便满是两个人扔过来丢过去的痕迹，雪团子砸在地上绽开一地的雪沫，崔氏笑着嘱咐凌若楠莫要欺负鸣哥儿，凌若楠便搓着鼻子道：“人小鬼大！”
话音刚落，鸣哥儿一个雪球就冲着凌若楠砸了过来，凌若楠不甘示弱的回击，崔氏一边笑一边走到小棚子里准备生火做饭，凌若楠这几日没有出去砍柴，但好在柴火还是够用的，妙露原本是站在门外不敢乱动，看到崔氏要生火连忙跑过去帮忙，倒是学乖了不少，凌若雪看着妙露光滑圆润的脸，蓝氏还真是好手艺，打人耳光都这般巧妙，妙露的脸现在怕是疼的火烧火燎，可从外面却半点看不出被人打过，蓝氏这手艺，定是打了不少年头的人才练出来的吧。
凌若雪眼底的冷光缩成极其细小的一点，她不能告诉崔氏敛秋害怕她的原因，更不能告诉所有人，她在见到鸣哥儿的那一刻时，脑海中又一次出现了不属于她的东西，这次不是思想也不是画面，而是冲动的笃定，是一种坚定要保护鸣哥儿的意志力，仅仅是一瞬间如流星划过，却仍旧被凌若雪敏感的抓住并且照做，凌若雪的眼底泛起层层波澜，她脑海中的另外一个人，究竟要做什么？利用她做事？还是另有原因？
不过，不管鸣哥儿和自己脑中的神秘人有何说不清的关联，她都要想办法将鸣哥儿带在身边，这个看起来单纯可爱的孩子，绝对不会简单。
许是本就不好的身体落水后没有好好休养，再加上想事情太多，凌若雪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花，面前的景色像是打了不规则的马赛克一般模糊不清，清晰的痛楚从脑中传来，凌若雪微微皱眉，以前的凌若雪居然有这么严重的偏头痛病，怪不得会整日卧床不起弱的不成样子。
伸手按了按太阳穴，凌若雪觉得外面的阳光十分刺眼，干脆走进房间阳光找不到的地方，芷烟急匆匆的从崔家赶回来，看到鸣哥儿和凌若楠玩得正欢不由得吃了一惊，急忙走进房间关上门，凌若雪摇摇头，勉强将头疼压制住：“成了？”
芷烟敬佩的抬起头：“是，姑娘真是神仙算计，老爷和夫人果真犹豫了。”
“你的家人呢？安全了吗？”
芷烟噗通一声跪下：“夫人已经放了奴婢的家人，奴婢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说罢也顾不得地上冰凉，芷烟重重的给凌若雪磕了个响头：“今后奴婢定然万事都听姑娘的吩咐，若有违背，天打雷劈！”
凌若雪眸光一凝，古代的发誓可不是随随便便随口就说的，那可是话一出口就不许违背的承诺，而且古人都极为迷信，说出天打雷劈这种话可就不是对着人发誓了，而是对着他们万能的神仙佛祖发誓，不得违背的信仰。
若是一个现代人对凌若雪发誓，无论誓言发的多狠多毒凌若雪都不会相信，可芷烟说这话，凌若雪倒是不怀疑她和现代人一样说过的话如同过耳风，可是为什么？单单是因为她教给她几句话，间接性的救了她的家人吗？芷烟难道看不出来，她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她的家人，而是她凌若雪自己吗？
凌若雪离开人性太久了，她能轻易地掌控人心，将复杂多变的人性揉捏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可却并不懂人心最基本的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凌若雪不会悲哀自己的无知和怪异，至少比起前世，她已经开始渐渐看到这个世界的美好与丑恶，开始学着如何用一颗正常人的心去思考所遇到的一切。
凌若雪扶起一脸坚定的芷烟：“芷烟，你知不知道我做的事情很危险。”现在暂时跟随我，我可以在结束之后让你离开，给你永远的自由和平安，若是你下定决心永远跟随我，我的人生，或许永远都不会平静。
“奴婢知道！”芷烟坚定道：“奴婢相信姑娘，若是出了事，奴婢不后悔便是！”
凌若雪笑了笑，看着芷烟额头上用力磕出的红痕，这丫头倒是实诚，总归没有坏了自己的良心，一个身不由己的奴婢，做到这种地步已然是极限了，最起码比妙露这种欺软怕硬死性不改的人要强得多。
芷烟看着凌若雪苍白的脸，终是将心中想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姑娘打算如何处置妙露？”收为己用，还是抛之不用？
“你觉得呢？”凌若雪的目光落在门外的院中，其实这所房子极为破旧，便是紧紧关着门也挡不住外面的视线，凌若雪面无表情的看着妙露忙前忙后的做饭烧菜，芷烟待她现下算得上是真心实意，妙露却是被逼无奈，一旦有机会她就会立刻反水，若是妙露的心思能稍微好一些不那么恶毒，她也不至于如此待她。
“姑娘，妙露也是...她知道错了。”芷烟想给妙露求情，虽说她和妙露的关系一直不好，妙露在心底暗恨她她也知道，可毕竟相处了几年，说是半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
而且芷烟对妙露是有愧疚的，因为不忍心让崔氏毒死凌若雪，也不想自己下手害人，更知道她如果真的害了凌若雪必然会被人灭口，连全家上下都不会有好下场，被逼到绝境的芷烟心一狠便决定让妙露来背这个黑锅，到时候她这个知情人虽然也逃不过一死的下场，可至少能尽量保住家人的性命，虽然明知希望不大，但她总不能坐以待毙，所以芷烟去庄子带回妙露，又故意弄松妙露的镯子，让妙露发现她拿回来的是毒药，支出崔氏让妙露有下手的机会和她不在场的证据。
事后想想，芷烟心中愧疚难受的不行，幸亏凌若雪死过一次看透一切变了模样，若是妙露真的毒死了凌若雪，那她岂不是又害了个无辜之人，她有家人，妙露同样也有家人，芷烟深深庆幸，凌若雪的变化不仅仅是救了她自己，还救了她和妙露。
凌若雪银眸一扫：“你以为即便妙露不知情，崔家便会放过她吗？”
若她真的死了，连崔家韩氏都不会放过，更别提妙露和芷烟两个微不足道的小丫鬟。
“可妙露什么都不知道啊。”芷烟极为诧异，声音不知不觉拔高了几度，怪不得妙露将表姑娘视作鬼混，哪有人能这般清晰的看到别人心里想的什么呢，不过凌若雪是鬼也好是人也罢，她芷烟反正是不会再做对不起表姑娘的事情了。
芷烟不明白凌若雪话里的意思，妙露明明只是听从蓝氏的命令在凌若雪身边折磨她，找机会传扬表姑娘和夫人的恶名声而已，凌若雪落水后，妙露以为凌若雪必死无疑便回到庄子上等着凌若雪死了的消息，到最后妙露知道的也只是有混混要毁了凌若雪的清白，她和蓝氏一样在庄子上等消息传来等着崔家的赏赐，是她想找个替死鬼，才去庄子上将不知情的妙露带过来的，妙露虽算不得无辜，可不至于如此株连吧？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人命既然沾了手，就不怕多了。”凌若雪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的阴沉下去，带着几许冰凉的愤怒，几许伤感的自嘲，几许嗜血的阴寒，如同破冰而出的汹涌暗河，锐不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