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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避不躲，在她冲过来时，抬臂，箍紧。
“你放开！”
他不动，眼里比夜还要深。
“你混账！”
她气恨。
满脸湿泪，湿了他衣袍，他目中沉沉，抬起她的脸。
他记起来。
那时，他第一次见她的泪，为另一个男人。
杀宁王，她，她也该狠罚，他被暴虐充斥，可这泪沾到他身上，他什么都没做成，宁王没有杀，她也忘了惩。
他的暴虐，终是被她的泪所克。
她不会知道他那一瞬里升起的暴虐，如同那之前的每一次，他无数次控制不住发作，又无数次生生忍下——他竟能忍下。
说来可笑，他忍住的理由并不是怕吓到她，也不是怕她厌恶——她已经足够厌恶他，他那时唯一想到的，若在她面前发作，岂不是又给她一个逃离的理由？
谁让你是个疯子！他几乎能想到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一定是气得人牙根发痒。
因这可笑的缘由，次次也忍下来，那一次，抱着她，她的哭声奇异的让他冷静下来。
——就是这样。
就得这样。
哭也不放。
恨吧。
无所谓。
反正人还在。
什么宁王，只要他不放，她谁也别想嫁。
指腹不知何时拂在她面上，没有人知道，那场历劫，终是败了。
三百年前，众神庆幸他的有惊无险，庆幸那劫虽遭变故他终是安然归来，他的神力，修为，更甚一层，然，只他知道，那劫，终是未过。
余毒，为人身时的残毒，仍跟随着他。
只有她。
“你只能嫁本宫。”
开口，不辨是配合她的旧忆还是当下的心念。
——让那余毒发作，也让它，被克制。
“你会，是我的妻。”
她张张口，看着他，仿佛是愣住。
他知道她的记忆不稳，便在白日，她有一刻里接连变了三次，现在是她这段记忆将要褪去。
他不再说话，静默的擦泪。
指腹一点一点，拂了泪也拂了她的脸，一日之间，她的脸已经变化，青白渐褪去，渐渐有了旧日的模样。
这便，是孽缘么？
他抱着她，直到她下一段记忆的到来。
一夜过，她再次睡去，他出竹林，一出去便见到丹凤。
“你总算肯出来！”
他立刻迎上来，“我在这，在这等了你一整夜！”
——嗯，反正在这睡着也是在等，他反正没有离开这半步。
“阿琅她，今日如何？”
这么问着，他也去看他的脸，眼看是一张左左右右没什么表情的脸，心里就放松了，再听他说成琅今日无碍，便舒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你昨日可吓人，那脸色，我还当天君要强行遣阿琅走。”
一夜过去，不见风声，最紧要的，要是天君真有这令，他也不会这么淡定，说完这遭，他脸色微变，想起一夜守在这里的理由：“佩娘她，辞官了。”
“我正欲说此事。”
“怎么，你已知道？”丹凤反应过，“是昨日？”
他点头。
“那天君他……”
“她既下定决心，天宫也无强留之理，只是，”目里微眯，“她今在何处？”
丹凤：“惊鸿宫。要搬出。”
惊鸿宫乃是四大神的规制，她既一心请辞，自不会继续入主。
“只怕这会儿已传开。”
妱阳之后，鸾和殿才封，四大神之一的司电再请辞，很难让人不想到那一日妱阳的话，虽，无人敢私议，但眼睛可都盯着。
观止眼底深冷，“我在此等她。”
丹凤面色也不甚好看，“也好。”
妱阳的话如果是真，他很难做到不迁怒于她，既然要走，那么，走之前，难道不该给成琅一个交代？
依她骄傲的心性，这一遭，她定然会来。
召一小童，让他们注意着佩娘的动向，他说起另一件，“那一位……”示意着荷池之下。
寿仙还在里头关着。
“不放。”
他开口，没有半分动摇迟疑，缓缓四字：“破而后立。”
“你是说……”丹凤拧起眉，一闪而过的念头没有抓住。
“查，我需要他的生平。”
所有事，万万年，事无巨细。
丹凤不愧与他多年默契，这话才说，他那厢已查了过半，另一半，“你待我翻翻旧册。”
他当年云游四界，说是云游，实则将四界能见者，走哪交好到哪儿，都哪了解到哪儿，寿元仙尊，神界威望最盛者，当然不会略了去。
说话间，有小童儿来报，尝闻来了。
灵霄宫空着，事务却不能不办，今晨起便有事务送到灵霄宫，尝闻正是来送这些条陈事务。
丹凤借出自己的书房，观止处理公务时，他将寿仙生平翻过，翻来翻去，越翻越纳闷——
“我怎么觉，有点奇怪呐。”
半日过，公务处理完毕，丹凤也翻完了他的旧册。
观止接过，示意他继续。
“我也说不出，你看我的查的这些，这寿仙，最早也不过是个边陲之地的小仙，出身平平，天资也不见过人处，他最初任职，还是在人间——只是地仙。”
他在偌大书房里踱来踱去，走一步扇子在手里啪一声，“从地仙到如今，虽说万万年，时候够长，可这么比来，他可也太能耐！”
纵观神界，从地仙升到天界，还从最末小仙成了如今威望最盛的仙尊，这可不是一步之遥，这是踩了登天梯也难做到的啊！
神界到现在也就出他这一个！
他活得够长，可，这么个升法还是有些怪了——只不过在这万万年里，这怪异被无限稀释了。
“他升到天界，是哪一年。”
“这儿，”丹凤翻过几页，指着其中一行，“是明帝时。”
明帝，寿仙经的第二位天君。
“提他的缘由是什么，他有什么功德。”观止看着那一行，只有几字，写寿仙从地仙转到天界，而他那时做的，也不顾是天界微末小官。
这样的提拔不是没有，只是一般的地仙也就只做到微末。
“没有记录，当初提他上来的理由，也不过是他在人间表现良好云云，并无什么实际的，并且，那一位也没活过多少年，”微微一顿，丹凤看着他，“殒去前，据说曾发夜疯，毁了一部分公务记录。”
查无所记。
观止翻过一页，“其后千年，他取代了那位置。”
千年。
短短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