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眸微低，她把玩着腰间神鞭尾尖，声音无端一股混账，“说与你说我自该自受了？丹凤凤，你也未免自负。”
“我是有愧，三百年前天君亲下的惩处，三百年在招摇山，我自认受惩受得还算勤恳，是我其间又添了旁的罪过才至如今要我在这天宫再受一遭挫磨？我却从未听过这样道理。”
“一样错百般罚，便是你们三十三天的规矩吗？”
言罢，扯一下削薄嘴角，几分的讽。
丹凤眉梢微挑，浅浅的讶，似没想到她忽而会说出这般话。
成琅任着他看，无动于衷。
丹凤看着看着，忽而，却是笑了。
“你便是这般……触怒了他？”
是问，亦是确信。
他轻吸一口气，“来之前我想过也打听过，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被关至此，小尝闻讳莫如深——原以为是因那莲。”
“莲你应熟，现下在司刑处，听闻执意要见你，我原以为你是因她一介蠢物又犯了痴，”然那亦不至将观止触怒，这几百年他都未见那人有过怒容，他看着成琅，“如今看你我才明了，原你便是这般触怒他的啊。”
“难怪，”他轻笑，“油盐不进，装模作样。着实可恼。”
成琅微滞，然也只是把玩云鞭尾尖的手僵了僵，面上仍不动声色。
“也是，你若单单想着要走不止如此，可你……”
他轻啧二声，“明知他最厌被谋，偏偏自作聪明谋算他——你以为这般便能被送走，琢玉，我能想到这些，你凭何以为他会不知？”
堪堪相类的一句话，与方才一般无二。
丹凤还怕她不够明晰一般，继续说着，“你前头做的什么想必都不是紧要，最紧要的就是这‘谋算’二字吧，不论你做的是什么，只要被他知晓你在谋算，那你这计谋才算真正成了。”
“可惜，既知你真正目的，又怎会如你所愿——若如你所愿将你放走，才是真正陷了你的圈套。”
他扇子一展，唏嘘，“琢玉好计诡！”
成琅眼皮一跳，心头已不复平静，这厮竟……
更让她无法平静的，丹凤能如是想到，那人呢……
想起那日他突来的隐怒，亦是……忽而明了了此处吗？
她的真正意图……
心中一乱，削薄的唇抿了抿，掀起眼皮看丹凤一眼，却抿唇不肯言语。
丹凤见她这般，笑得愈发畅快，“琢玉快别作此模样，你从前糊弄得我，如今糊弄不得啦，”他还提步向那牢壁边去，离她愈发近了些，“三百年，我亦非从前那般好糊弄啦。”
“三百年，凤儿也长进了。”
“三百年，琢玉既知我有长进，便不该用昨日目光看我，他人亦是。三百年已过，琢玉见往昔旧人，却还以昔日之目，以昔日所感相待，目障已起，又凭何看得清呢？”
多年过去，他们都已有变，而她却仍抱着从前的目光，以从前对他们的感受理解他们，自己遮了自己的眼，又怎么指望看得清今日所感所见呢？
一番话，成琅眸子骤然一缩，丹凤抬手，隔着牢界在她眼前轻轻拂过，她只觉仿佛真的被拂去迷障一般，一时眼清心明，竟有些豁然之感。
然这豁然之后，便是接连而来的困惑。她以从前目光所看所感的……
她隐约知道，丹凤此番话并不是因他自己所说，他是……
因那人。
观止。
她用从前的目光在看待他吗？她用往昔所感去想他吗？
是的，她扪心自问，发觉她并不能说出反驳的话，可丹凤话中的深意却让她……愈发深想不明，他说她被目障所迷，说她看不清眼前今下，所以……
若她先前所见所想皆是错，那么……真正的应是什么？
他想让她看清看明的，又是……什么呢？
她困顿于这新的迷障，一时竟有踟蹰不能往前之感。
丹凤静静看着，仿佛乐见如此，又仿佛别有深意，待看到她面上失神之色渐渐褪去，他才眼波流转道，“如何，听我一言，可胜十年书？”
成琅回神，缓笑，直身与他揖了一揖。
丹凤坦然受了，又道，“罢，我不好久留，”他向外看过一眼，“晚了怕是司电要生疑，你且在此住着，那吃食，待我去贿赂小尝闻，定不叫他再饿着你。”
说完袖子一摆，这便施施然要离去，成琅未想他说走就这般急，忙唤他，“等，且等！”
“嗯？”
“还有一事，”敛下心思，她道，“莲，你才说她……执意见我？”
丹凤点着头，“是有这么一桩，怎么，你还想见她？”
成琅面上几分晦暗，“她于我，到底一饭之恩。”将将处置，其罪何重，这一见，怕就是最后一面，微顿，她道，“如何，可有法？”
“法子……”丹凤下巴抵在扇柄，“若要想自是想得到，不过我先问，你是想怎样一个见？是想看看她如今模样呢，还是面对面想晓得她如何一个‘执意’呢？”
若只想看看模样，那算得简单，可若还想面对面说道一通，那便有些复杂了，此事牵涉蛮族，有司刑处主场，他看着成琅，没说司刑处这几日各处使劲想将她这一个那莲口中之人从灵霄宫“借一借”，不过因她是太子宫中人，观止不开口，无人敢硬来要人便是。
成琅看着他，“要只是隔空瞧一眼，岂不浪费你这玲珑心窍八面神通。”
丹凤哎哟一声，扇子遮了半个面，含羞带俏，“果然是我小成琅，等着吧，我这便去显神通。”
明知他故作此态，成琅还是忍不住笑了，啊了一声，拱手一揖，“先行谢过。”
“不必不必，”丹凤已走得没了身影，只远远留下一句，“要谢便谢正主去吧……”
成琅一顿，直起身，摸摸鼻子几分讪讪，便知这厮不好应对，临了还给她留这么一句……
是啊，她被关此处，若没有此间主人一句，如何再有神通也将她带不出去啊。
她不过是……存着一分自欺欺人罢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