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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琅一下清醒，却不想来人却是，“丹凤？”
她惊诧，撑墙起身，“你怎，怎会来？”
一身脂色仙袍，握扇不徐不缓，成琅下意识往这人身后看，却不见旁人。
“莫看了，只我一个。”
“你，你怎会……”
“我怎，怎不会？”这人信步走近，“这般惊讶，你以为来的是哪个？”他啧一声，“也只我，这时忘不了你。”
说话间已来到近前，宫牢有界，他在界外堪堪站定，成琅也向这边奔了过来，丹凤看在眼里，那目光从她枯干发丝到凌乱形容，待她停步，他嫌弃摇头，“丑。”
成琅很有些自知之明，倒也不怎在意，只挑眉，“你今日才知？”
丹凤摇头，“非也。”他叹，“以为看久了会惯，未想常看常新常吓人。”
他一副认真的惆怅样，倒叫成琅想起初在他桃源府见的那一面，说来那时她以为这厮将她送到了这灵霄宫，还信他攒够功德便可离的话，现下看……
屁话。
丹凤盯着她神情一脸警惕，“不许心中骂我。”
“不骂，”成琅叹口气，“我要骂你不必在心中。”直接对脸骂就是。她说着一口吃了手里半根仙草，朝他手一伸，也不废话，就这么等着。
丹凤瞪着她，到底是从袖中掏出个布袋来，嘀咕，“怪事，就知我不会空手来？”
宫牢结界他进不去，布口袋却可送进去，成琅便看到那口袋从他手里穿过结界飘进来，立刻笑得她眼睛眯了起，张手拿过。
布袋中仙果仙酿，点心吃食，盘盘罐罐，一经打开便呈出来，在她面前七七八八一小片，她眼睛眯着，先捏一块点心吃下。
丹凤看着她一口点心一口仙酿，不时再啃一口仙果，她的吃相绝不粗鲁，只是下嘴快，看惯仙姿玉态，丹凤一时看得几分兴味，不过嘴上可不露，只嗤她毫无神仙样。
“我不像神仙的何止吃相。”成琅浑不在意，安抚着腹中饥兽对他道句谢过。
“不必，我亦受人所托而来。”丹凤抄手道。
成琅先一顿，继而会意，“佩娘吧，”她咽下一口果，面色不禁晦了几分。
丹凤忙道，“哎，别作这般模样，是她托我，她却不知你身在宫牢呢——不止她，这事就没传到宫外去。”
“当真？”
“自然。”
“那你……”
“我跟外人岂能一样？”
成琅这才松下一口气，咬下一口仙果，这才问，“佩娘托你如何？可有什么话？”
“倒也无甚要紧，”丹凤一面说一面打量她的宫牢，眼里饶有兴致，口中浅浅飘飘的，“她要出使蛮族了嘛，走前想见你。”
什么？
成琅一怔，神情已正，“佩娘要出使蛮族？”
“是极，”丹凤笑眯眯的，“自请两次，其心意坚，天君怎好不允。”
他笑，成琅却笑不出，她拧眉，连手中果子也失了味道，“蛮族，怎偏偏……”
蛮族与神族本就微妙，何况近日有蛮人侵入一事，佩娘在其中正是与那蛮人有节，神族派这样一位使臣，蛮族会如何想，是觉神族宽仁大量，还是觉这是神族暗含威胁……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丹凤眼底微动，“这是天君之意，亦是司电之意，如今事已定下，你何苦自扰，何况，”他微顿，眼皮一撩看向成她，“愈是不易，才显功劳大。”
“佩娘不是为争功。”
“她当然不是，她是为你。”
“到如今，她还存着将你从灵霄宫要走的心思。”
“出使蛮族，倘平安归来，功德殊然，天君当赏，届时她要一小小宫娥，你猜殿下会不会拒她？”
“可惜，这心思是不错，不过她身上还背着一桩过失，这一趟算作将功赎罪，便不能开得了这个口。”
扇柄在掌中一下下敲着，他道，“此一件过去，谁又说没有下一件呢。”
只要心思不消，不过早晚的事。
他知，成琅亦岂会想不到，一时二人都未说话。
好一会，成琅才开口，问，“多少时日？”
“短则三五日，长则三五月，再长，”丹凤道，“端看她差事是如何办了。”
出使与公务不同，肩负二界关系重任，除却一应规程繁琐，更要兼顾蛮族，从前便有一任神使出蛮族，被蛮族以种种缘由留下，数年不得归的前例。不过那一回是蛮族有求神族，当时的天君种种考量最终还是应下，那神使才得以回归。
“代我……与佩娘道，便说我安好，只是暂不便见，等她归来，我与她庆功。”伸手摘下腰下悬的三枚钱，她递出，“带上这个，她会信的。”
红丝绳串的钱穿过结界，丹凤张手便落在他手中，“好。”他点点头。
钱串放入袖中，他再看成琅，见她嚼着点心，一下一下，不徐不缓，他微叹，“到这时，你还不肯与我说？”
成琅微震，口里的点心也一时没再嚼，便听他继续道，“你一惯聪敏，明知他忌讳什么，却一再触怒，当真以为他看不出你是想走？”
她垂目，长睫微敛，“我亦不是头一日想走。”
“是，”丹凤轻笑，“你是第一日来便想走，或，你来时便未想过留下，可这不是缘由。”
若只是因此，先前那段时日也算待得安稳，为何偏偏近来躁意难安频频显露，“不要说是妱阳之故，你自觉于他二人有愧，若为赎己身罪过，更不会主动触怒观止——便是因妱阳艰难尴尬，亦是你自认该受。”
微叹，他道，“琢玉，你乱相了。”
所以，你因何而乱呢？
她将手里的点心放回袋，口里的咽下，抬手在面上搓了两下，再抬头，神情已是几分不同。
丹凤与她旧识多年，也见过她许多种模样，然眼下的这一个，却令他觉得些些陌生起来。
“你看出了啊。”
她似自嘲的笑了下，“你看得出，想是他也看出了吧？”
丹凤看着她，没应这话。
她亦没指望他答一般，身子微后，靠在了挨着结界的一堵壁上，壁面漆乌，鸦鸦一片，她伶仃身形倚在那处，仿佛要被那浓墨吞吃了似的。
丹凤只觉莫名的不畅，她却无知觉般已然开口，“没什么缘由，我就是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