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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这会是一个开始吗？
她茫然，亦无措，她不知还会看到什么，不知，他还会要她看到什么……
颓然。
她亦到此时才终于意识到她最大的一个错处——她其实从未有与他讨价还价的资格。
若是他想，轻易便可将她封在无人所知处，他亦轻易可使她身旁之人，“忘却”了她。
而她一如这般看着，什么都无法阻止。
——这便是他要她看到此般的用意吗？
她不明，亦痛苦她竟此般自大，自大到以为几句冲动之言便可左右他的心意，以为她自请离去，便真的可以得偿所愿……
惨然一笑，她颓坐在地，只觉三百年过去，她却仍与三百年前一般无二，这三百年，她竟是……
毫无长进。
这般心绪磋磨，又至良久，方才缓而想到其间一桩：原，他竟能看到小云鞭。
是从什么时候起？
还是他一直便能看得到？
她竟一直无所察，以为他不能看得到他，便当着他的面有时也不拘小云鞭，还与他暗里互动，不由就想起先前白石亭中，她替他饮下许多送来的灵饮果水时，彼时以为旁人不可见小云鞭，而与小云鞭颇多暗里端倪，如今看……
若他那时便可见，她是……早在他面前现了好大一番洋相。
摇头苦笑，若是先前，还要捂脸汗颜，如今大抵是洋相得多了，反是几分麻木。
呆坐当处，不知时间而逝，直到又一道声音，才将她心智唤回。
“殿下。”
是尝闻的声音。
她眼皮微掀，两粒瞳珠仿佛涩然已久，转动间揦得酸痛，阖了阖眼，才看向那仍现于前的“房门”。
尝闻的声音隔门传来，原是他安寝时候到。
“殿下，可要安歇？”
温和而恭的声音，继而她便听那人低应，只应一声，那声音……
离她极近，仿佛，仿佛就在她的面前，比尝闻的声音还要近。
她一怔，还不待反应，便见眼前可见已发生变化，那房门，她无论如何不得走近的书房门，在缓缓向她……
不，不是房门向她，是她向门外去！
不！
仍不是，不是她向房门，而是，而是眼前可见在变，她依旧不能靠近那“房门”半分，心头骤然一跳，她心中忽地冒出一个念头，这般，就好似，好似……
这念头在她看到房门打开，而她也真的“看到”房门外之景，看到门外立着的尝闻时蓦然清晰起来——
她的所见，在随着那人而动！
此刻，尝闻正在行礼，这礼，不可能是对着她，只能是……
她心头跳得厉害，忽而意识到，她所处的这虚无境，竟是随他而动！
竟是……
她瞳子骤缩，看着灵霄宫熟悉的草木，尝闻提灯在前，所经处尽皆行礼，她怔愣，困惑，为何，为何这境……会随他而动，为何……
为何封了她，却又，却又……
困惑蜂拥，她随着他，第一次走过从书房到他寝殿这般路，心绪难宁，她亦未察是行了多久，再回神，已转过一处殿门，有隐隐水声传来。
尝闻退到一侧，低身避退，眼前之景亦是让她一怔，这里，是……一山？
她来灵霄宫多日，从不知此宫依山，只是若不是，这隐隐仙山，云雾缭缭，水气腾腾的又是什么？
水气？
再定睛去看，才看那仙山之上，正有水流而下，水落处，水气腾而起，四面青石聚，正成天然一处温汤。
这是……
她终于反应过来，他是……要沐浴？
这念头方起，便立时不能再待得住，她蓦地直起身来，堪堪避过目光去。
耳边水声中又似有窸窣声响，她而后才反应过来，这或是，或是衣料摩擦之声，是他在……
宽衣。
彼念还未落，此念便又起，她闭目侧身，一时大为无措，他怎会，怎会，怎会当着她面，他，他可知，可知她能有所见？
转瞬里，诸念皆起，那水声愈近，衣袍解下之声，她双耳升起热意，一时不知是羞是恼，她虽一向自负胆大，旧年也不是没见过他单衣模样，说来，她那时和丹凤也在终南寻到过温汤，她带佩娘连同妱阳，丹凤拖着他，前后皆是去过，只，只那般，与此般怎也相同？
那时她尚厚颜，不少拿话撩他，只是到底太子玉洁冰清矜持高贵，除却被她偶见单衣模样，惯常不肯多露一分衣角，便是那般还时常惹她垂涎，那时她兄长骂她，见他就跟那狗见了肉——可见她热切之态。
此时又怎与那时相同？
旧年若见他如此，她定喜过于羞，绝计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只是现下……
她却难得无措，又想到兄长那时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见了这般的她，大抵会欣慰一二。
又思及此时还能分神想到这处，也是苦中作乐了，她低头徐徐背过身，心中叹她的时运不济，运道不好——
殷切想着盼着时不得与他亲近一二，这般能得近时却偏如此境地。
当真，时也，命也。
这厢心绪不断，愈克制，五感却似愈发敏锐，听到那水声，也听到他……入水的声音，心中一乱，她忙闭目默诵心经，清心静念，克制自己不去多想。
只是方起个头，便觉声音变遥，仿佛被什么隔了住。
她微顿，睁开眼，几分疑，回身，试探往那可见处漏过一丝余光，却陡然发现那处竟已是模糊不清！
并非全然不见，只是模糊糊，似蒙一团雾，也似罩一层纱，模糊糊，朦胧胧，甚不真切。
而这模糊里，连水声，乃至其余声响，都是轻了许些。
这是……
是他阻了？
她看着那模糊一处，这封她之地，应是随身一物，或，是什么饰物，可随身携，亦可取下置一处，现下，大抵便是置到了一旁，或还用什么罩了住。
——不得不说她倒还几分清醒，若她能看见，便可见他常戴的那玉色扳指，此刻正置在青石之上，上覆着的，正是他穹青深衣。不久前她还撞在其上，嗅得那浅檀冷香。
只是她不能看到此处，只是在模糊糊氤氲氲的雾气中，愈发不明，他，将她封在此，难道要这般，常随身侧？
她不觉他会想与她这般近，只是，若这不是他最终的处置，他……
又意欲如何？
她便如那障目驴骡，待在这虚无境中，惶惶然茫茫然，当真去无可去，避无可避，心中七下八又下，倒比那方至招摇山时还要忐忑无措个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