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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内牛满面,心绪复杂里,云驾与天宫愈近。
丹凤先前道说避嫌——他也知避嫌!
为着避嫌,他早下了云驾,乘他那招摇云驾去了。
这云驾里,便剩成琅与那人二个。
她不能看到他神情,亦不能知丹凤那番话,他可……也面有半分波澜。
——她并非执着,只是,些些好奇而已。
然丹凤下云驾去,云驾中便复先前,尝闻先前送来的公文,他复阅起——一如常。
她听在耳中,不知是慰还是……
到此时,纵那妖族之时仍心存疑惑,只是事已过,况她被封此处,只能宽慰自己再思这些已是无意,只几分担忧三忘一班旧时兄弟,莫因此有所介怀才是,又思及若知今日,当初便不该与三旺哥相认才是……
微叹,倒是丹凤,他特来与这人说这些,令她心中不免感怀。
只也仅剩感怀,她此余生,想是未有时机报得一二了。
些些怅然里,她便也渐能平静,看着那渐近的天宫,那不能见天君的心虚也去了不少。
近天宫,凡神官皆要下云驾以步入,不过太子非寻常神官,自有承驾入内的特权,他显然也无下云驾的意思,所经之处,大小神官皆避而行礼。
云驾但行入内,成琅在寂寂驾中,听得外似隐隐有语——天宫肃地,何敢喧哗?
定是起了什么事。
只是云驾行得依旧,那私语越发的远,她愈不能听得真切,只在某一瞬息里,似听到个公主二字。
公主,是妱阳?
三十三天能称公主的只妱阳一个,龙族几位公主,那东海公主闻说是将回东海,且龙族公主无召一般不会往天宫来,亦不合规矩,妱阳……却是不同。
她虽身无神职,与寻常神官不同,但她身有公主的封号,这号是天君亲赐,天宫大殿之上,有她一席神位。
妱阳……
方思此处,便觉云驾似慢了一慢。
尝闻声音自外传来,“殿下,百花公主求见。”
成琅一凛。
“不见。”
那人声音半无变化。
“是……”尝闻应声,片刻,又禀,“殿下,公主道此事……甚急甚重。”
观止目光微抬,尝闻侧身在外,“公主道不敢搅扰殿下,呈来一物,请殿下务必一观。”
他眉间几不可察一蹙,“呈来。”
“是。”尝闻恭应,轻步入内,双手呈一物近前。
成琅克制自己不去看那是何物——
自方才起,听到妱阳之名,她便是恨不得自己不能听不能见,他二人要见,她……她如何听得观得?
便是先前安慰自己之语也无了用处,再听尝闻送来妱阳之物,便匆是回转避身,恨不能闭下五感或睡去了事。
观止见得所呈之物,是一锦,薄轻若纱,他目落其上,见寥寥几字,像是匆忙写就,最始便是一个“寿”字。
他目微动,心知然,“仙尊可到?”
声出,隔一帐,尝闻立有所应,道:“已至。”
他便不再多问,知是妱阳见到寿元仙尊,以此与他示警提示,便将锦纱拂于旁不再看。
云驾继续行,未及盏茶,便徐徐缓下,成琅作个闭目塞耳睁眼瞎好一会,徐徐渐渐才缓个些许,回转目来,见此眼前,却仿佛不是她先前所来之地——
她这个先前,是先到三百年去。
那誓立下,正也是在天宫,毕竟她所谋是这三十三天太子,处置也不能是在一随意之地了。
她那时虽是混沌,但混沌在当时,后来越过越久,再记起反是越发清楚了,譬如那天宫大殿模样,天柱几根几立,当时不觉,后来竟渐渐都清晰。
她只觉眼前这处与所记不同。
云驾停,下得云驾再看,此异更是鲜明,纵使她的记忆不能算的太多数,但她也确定这处不是那天宫正大殿——
除非天宫重修改建了?
那比她记错还荒唐!
几多思一闪过,很快也顾不得,因下得云驾,她便看到许些熟人!
头一个就是方在半路便见到的丹凤了,他如此招眼,她想不第一眼看到都难。
再看去,神官并不许多,都在殿外,想是等天君开召,这些神官虽她不能认个确切,不过多是熟脸,她看出都是在三十三天德高望重身位颇高者。
观止下得云驾,他们便来见礼问安,她一眼看过,见这些人行过后,却又颇默契的左右而分,留出了中间一道,这是……
是有何紧要神仙?
她好奇望去,这一望之下,已是不能平静,那竟,那竟……
是那老仙!
竟是他!
须发皆白,长须几近及地,微有佝身,拄一木杖,面瘦身瘦的……老头样!
“寿元仙尊……”
她瞪大眼,不觉叫出声来,看着他拄杖走近,仿佛一下回到那三百年前一般,这老头,这老仙尊,他老得快不成样子,那眼皮都耷下,她那时恼气之下,还嘲他,眼不明身前三尺,还可堪他人天命姻缘……
他竟,竟出现在这里……
她堪堪退步,仿佛他近得前来便能再将她看透一般。
心内大慌,这老头,她如何不知他是谁……
神族上下,几任天君皆有所尊者,便只他一个而已,能观天看命,最擅也是观天看运,她还在终南时,便早听道祖提及这位,她那时狂啊,多狂妄,道说谁人活得那般久,将一样事钻究个彻底来,也能得这一个“最擅”。
——可见活得久才是他“最擅”处。
狂言一出,道祖只做一笑,当小儿言语不计较,倒是兄长拘了她几日,让她学“礼”。
后来……
及至后来,她得知这一位与观止看命,正看的他那天命之君的命数,那时已敛性些许,对其多几分敬,不过这些……
在那天定姻缘一说出来后,便是全无所用。她犹记那时她寻得他所隐住处,访上门向他质询,结果……
结果自是灰头土脸怒气冲冲而归。
再及后来,桩桩件件,竟皆如了这老头当日断言,她,观止,妱阳,各有其位,强逆不得……
她以为她已然安于命数再无挣扎,只是未想乍见此人,竟一时惊悸不能,只仿佛又陷在那时不甘恼气里。
寿元仙尊向观止行来,虽他辈高,按规矩还是该向太子行礼。
“仙尊。”
还未及近,观止已出声,唤这一句。
他话一出,老仙便不必再前,只原地做礼便是,神官们见在眼中,均不觉异,只道太子重礼,礼重老仙。当即有礼官已腹稿准备炮制好文来盛赞此举。
观止面似有缓,只眸中却几不可察闪有什么,他的指腹亦在那扳指之上轻抚了下,看向老仙尊的目中,不见所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