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顶点小说】 dingdian666.com,更新快,无弹窗!
成琅还年幼时,极通变化之术。据她兄长祁嬴回忆,有段时间她与道祖沉迷一种游戏——
她变化成一物,山川草木,鸟兽虫鱼,地广天深的终南山中,再由道祖去寻,若几个时辰内寻不到,便是她赢了道祖。
她那时十次里有六七会赢,少时倒得意过一段时间,虽然后来才从兄长那里知晓真正原因……
“你当道祖真看不出,他是嫌你顽劣满山跑,叫你老实待着些罢了。”
她兄长如是说。
于是成琅也就想起,她那时为了赢过道祖,有时变作一块石,能在草窝里一趴一个午后不动一动,当时自认韧性非常,得知真相后才知道祖当时夸她的那句“性憨直”是个怎样的意思……
总之,她很通得变化之术。
彼时丹凤二人拜终南山,观止住进隐竹居后,她亦有段时间常常变化了身形“潜”入他的竹林。
他的屋子有一扇朝南的窗,窗前是隐隐竹林,窗后是他的长几书案,他常常握卷坐在窗前,眸子微低,清泠泠如一副隽永画卷。
她就隐在近处的一枝竹节,化成条蛇,盘在枝节,就着暖洋洋的日头下,看得昏沉沉晕乎乎,怎也看不厌。
——怎会有这样好的人?
她一遍遍的想,每想过一遍,心中便泛起一丝甜蜜,她是何等的甜蜜且自信——这竹林,她进来时,他便有所察,她所谓潜入,从来就在他的眼下,而他从未驱赶于她。
怎会没有与她同样的爱意呢?
她那时,真切而甜蜜的相信着,他亦是心悦着她的,即使无她那般的热烈,他待她也是与旁人不同的。
因着这份莽撞的笃定,她认定这是属于她和他的,独特而隐秘的小游戏。
于是成为了那竹林的常客。大多时候是一条蛇,有时也变变花样,或是窗台一株才抽芽的嫩草,或是雨时遮在他发顶的一柄伞,有时也会是一颗溜光圆润的棋,不过更多时候还是那条懒洋洋的蛇。
她最喜他窗前的竹,盘踞的也常常是同一枝竹,有次不知因何太过疲累,看着看着就那么睡了,醒来时,却是掉下了竹节,正趴在地上的草窝。
他立在一旁,居高临下。
“观止!”
她叫,立刻翻起。
满面灿烂,起身后再拜一个似模似样的礼,“殿下,琢玉给太子殿下问安。”
拜完便直起腰,咦一声,“这个时辰你不是应在看书吗?”问完便自答,“啊,我晓得了,你是看我掉下树,不放心才出来瞧我的是不是?”
他眉微动,似蹙非蹙,目光落在沾在她裙角的一片草叶,微微移开,“将自己摔回原形的蛇,倒头一次见。”
“那岂不是叫太子瞧了稀奇了?你该谢我,唔,赏我呀。”
“是该……赏。”
他极浅的笑一下,语调缓缓,她因这一点少见笑意而微眩,怔怔,张张口,不觉想再说什么,却只觉身后一道凉意……
一回头,兄长黑面沉目,不发一语正看着她……
她一激灵,霎时规矩许多,“兄长……”
规矩距唤一声。
祁嬴走近,却不看她,只对着观止略一礼,二人目光相对,并不说什么又似乎已交换过神思,等成琅再反应时,便是被她兄长拎着出竹林。
她被兄长拎着走,越来越远的目光里,只看他立在原地,渐渐看不清神情,也没能来得及问他要赏她什么……
“胡闹,”祁嬴拎着他,肃声斥,“每日里总往这跑,你可见他对你半分好颜色?”
再要继续骂,又见因才睡醒脸上些许的痕迹,一顿,声音到底低了些,“累了在家歇息不好么,非得到他这里来,是他这里睡得格外香?”
“昂……”她应一声,轻声轻气的,话却一句不少,“就是这里睡得香啊……兄长莫误会,阿琅是想在家歇息的,不信你问佩娘,我都躺下半刻了,可怎也睡不着,辗转反侧……”
辗转反侧,寤寐思之。
“……所以我来找他,并非什么窥探,只为安眠……实无他法了嘛……”
后面的话便没能说下去,祁嬴再听不得她的胡说八道,索性封了嘴一了百了,待回到洞府,却也不多教训,只就着这股封印法力,直接又加了一道,却是将她变回了那小蛇,直接关在房中,足足十几日才给解了禁……
这般情景,隔断时日总有几次,她那时不解兄长因何这般排斥她追着观止,直到后来有一次,妱阳忽而问她,师姐,你不怕太子吗?
怕?
她奇异,“因何怕?”
“那是太子呀,”妱阳亦奇异,“现下的殿下,来日会是天君,是神界之主,四界之主。”
是何等矜贵之人。
天生便受四界敬仰的人啊。
因何,你会不怕呢?
妱阳说,终南山其实许多人怕他的,也非是他多穷凶可怖,而是他太子身份……“到底是未来天君啊,”妱阳说,“总还是恭敬些好……”
她听懂了,却亦不以为意。
“太子也是神仙,天君也是由神仙坐上去的,若人人都怕自己,那做天君还有甚趣味?凡间是有个词,孤家寡人——是说凡间皇帝的,若人人都惧怕,怕是要落得这般情形。”
她想他是不应落得如此的。
他是太子也好,是日后的天君也罢,她总……愿意当他是观止。
也,只是观止……
或,这才是她不惧怕他的缘由么?
是何等……狂妄和自大啊……
记忆混沌,神思开始模糊,她感觉眼前场景渐渐远去,渐渐的眼前只剩一片黑……
是,梦么?
又是……梦?
眼珠微动,她想睁眼,却觉眼皮一瞬里重得很,眉微蹙,低吟一声,这感觉仿佛错觉一般,她睁开了眼。
眼前,深深浅浅的黑。
还是夜里。
门外,忽然有响动传来,“莲?”她低问,还未全然从那梦中抽离,声音丝丝的哑和游离。
——砰
像是撞到什么的声音,莲有些慌乱的声音传来,“是,是我!”略顿,又问,“琅,你醒了吗?”
“怎么了?”她应一声,不由问。
“没,没事,”莲声音愈近,开门声响起,她走了进来,燃了内室的灯,一团光晕里,成琅看到她面色不甚好,“我没事,”她脸色还有些白,“方才以为惊醒了你,一慌神险些撞到那花草,”说着拍拍胸脯,劫后余生的表情,“幸好我又扶住了,不然砸了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