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倘可以,她真愿这不过一场梦。
自上三十三天,她其实思索过,会在怎样的情形下,与他郑重说出第一句话,而她又需说什么,以怎样的姿态说。
然,她在他面前,似乎总会阴差阳错陷入窘境——兜率宫那夜是,今夜亦如是。
静谧……
在丹凤那绚丽的出现后,这静谧显得格外叫人难忍,成琅立在原地,手脚近乎僵住,她片刻里闪过许多念头,譬如方才失态,竟在他面前惊呼出声,或应是立即认错请罚,再譬如,丹凤……
那厮!
这不招常理的突然的邀请,全然打断了她的思绪,她除却咬牙切齿,当下却对这窘境寻不出恰好的办法来,那僵直的手脚亦不听使唤一般,将一个行礼的动作做得古古怪怪,“殿……”出口的声音丝丝粗哑,她低头恨不得立时回到招摇山去,只硬着头皮低声道,“殿下恕罪……”
多少,带了些许试探。
——她总要开这个口的,这般,才可得他回应。
不论他如何应,她总可知道是继续认错受罚或是其他……
然,她这罪请了,他却无应她的意思——
垂着目受限的视线里,她余光看到那半片袍角动了动,然书房静谧一片,他竟,这人竟,竟真无回应她的意思!
她越发艰难,原先准备好的话半句无法用上,在他这般的沉默里,只得强自镇定,谨慎措辞,道她之错有二,一不该在殿下面前失态惊叫,二不该因自己私事耽搁殿下时辰。
与丹凤上神相交本是她私事,如今丹凤挑这时机相邀,她说耽搁他时辰亦是有理,只,到底仍是带了试探之意。
若说方才是一二,那此番便有二三。
她提了丹凤,这个与他们关系甚笃的昔日同修。
昔日……
神仙们活得长久,常常对这些昔日过去不甚在意,偏偏她与眼前这人,仅有的牵扯均在昔日,而那些不甚愉悦的牵扯,又偏偏不是那样轻易可以说出不在意,至少,她是引了孽果的那一个,便是不在意,她也是无什么脸面率先放下的那一个。
是以,她扯出了一丝丝,就抛在他的脚边,倘他要计较,立时便可将她处置。
她垂着眸,跪在地上,光影里遮住大半神情,那丑陋相貌不见,显出一点温驯和顺从来。
观止看着她。
目光清泠如山河。
她能感觉到这目光,就好似那夜的兜率宫,她依旧是不知他如何神情,只被他俯视一般看在眼下。
“抬头。”
良久,抑或只片刻,她忽而听到这样一句,这一句……
何等似曾相识……
她仿佛又回到兜率宫那夜,她满身风尘离在墙角,漆黑里也听到他这样一句……
——小神……容貌有瑕,怕冲撞上神……
——多年不见,上神是忘了成琅模样?还是说,上神是想看我了?
几乎立刻,她那时怄人的话就浮在耳边……
她立时面色涨了涨,那时的懊悔难言也仿佛穿到了现下,她嘴唇动了动,却是万说不出那时搪塞推拒的话——
那时她将他好一通恶心,气得他拂袖,现下这般,可怎也不是个他会拂袖的情形,要真说走,也该是她才是……
这般几个思绪里,她的沉默在这静谧的房间越发明显。
“抬头。”
再次开口,声音似先前,又仿佛带了点点威压。
成琅在这样的声音里,一咬牙,蓦地抬起了头。
一张青白面,满头枯黄发,就这么直喇喇刺入观止眼中。
带一点豁出去的果决和勇气。
她想,若他要讥她嘲她,那便讥讽嘲笑好了,反正,她这样一副面目,又非是头一次露在他眼下……
至多,是不怎么爽快罢了,也好过现在这般,被他目光压得抬不起头的艰难。
于是当真抬了头,目光对上了他,然也只是片刻,她便率先垂了眼,只抬着头,任他将目光剐在面上,落下的视线里,她看到他端坐案前,并非她想的那般冷漠或是憎恶,他的神情……
更好似漫不经心。
好似是看一场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带一点散漫的,不甚在意的,消遣似的逗弄。
再往下,视线的最后是他落在案上的右手,她看到他的手指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扳指,那扳指温泽莹润,越发显得手指修长打眼。
然她如被刺痛一般,在他这般消遣似的散漫里,堪堪败下阵来。
立时脸色发白,羞惭难捱,到底忍受不住,先开口,“殿下……恕罪……”她不看他,只抬着头,道丹凤上神虽盛情,她亦自知身份,明日桃源府宴,请恕她无法赴约。
“既自知身份,上神相邀,何敢推拒。”
他手指仍抚着那扳指,看着她道。
成琅抿唇,到底道,“成琅,貌鄙,恐损上神兴致。”
“品香,亦非赏你,”他目光仍落在她面上,声音无波澜的道,“何来损兴。”
她一顿。
登时噎了噎。
这一连二问,他漫不经心间,已将她紧逼至角落,若在棋盘,她已是四面楚歌,垂死挣扎之相……
正苦苦挣扎,忽听外头有声音响起,却正是慎行,道求见殿下,有要事禀告。
成琅登时只觉裹在颈间的绳索一下松了松,她没哪刻这般欣喜听到慎行声音。
然座上人不答,那目光仍落在她面上。
“……殿下?”
许长久不得应答,又或当真急事,门外的慎行又唤了次。
这一声之后,成琅才感觉压在身上的目光移了去,继而听他低应了声,而后门开,守门二游龙请了慎行进来。
这个时辰,她在书房伺候,慎行是知道的,然大抵没想到她会这般跪着的模样,当即脚步顿了顿,再看她时,那眉心已是拧了起来,“殿下,她这是……”
显然认为成琅又犯了怎样大错。
“无事。”座上人略抬手,却不看她一眼,只这般让她退下,便看向慎行,示意他开口禀事。
成琅还有些回不过神,只在慎行的眼色里起身缓缓朝外退去,心中松一口气,然一时亦不明现下到底是何情形,按方才言语,他,是想让她一同赴那宴?
可……
那于他而言,定不会是舒心的宴……
她因何不能去,她到底在顾忌什么,他那般通透的人岂会不知,又怎会……
她退出门外,回想方才,一时心绪难定,忙问了小侍从尝闻何在,得知尝闻在等她时,立时心喜,再顾不得其他,忙朝尝闻处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