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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源府外，观止将手中天君令化烬。
若任一神官看到，定大惊疑，然随在一侧的只有尝闻，他低眉敛目，半句不语，全一副什么都未看到的模样。
观止未停步，尝闻不敢看他神色，才要开口说什么，便见桃源府门开，门里露出一张脸来。
成琅身在门里，不往外过一步，只一张脸钻出门缝，在看到他时，眼里喜意毕现，“殿下！”
坦然欢喜，他停了步子，眼底，脸上，连同周身，气息徐徐已不同。
“你终于回来！”她笑得眼都眯起，伸手朝他招。
“等许久？”他近前，不着痕迹察她四周。
“是呀，很久很久啦，你现在才回，我有事，有要事与你说呢。”笑得灿烂，他一近便被她抓了袖子。
他目光落在她身上，那门外的尝闻自动隐了身形，躲在门外半步不去打扰，还将随侍在后的侍卫们隔绝在外。
成琅拉着太子，灿烂的笑里掩着几分心虚，“先别进去。”
他眉梢微动。
“我，丹凤，”指指里头，她悄声，“作弄我呢！”
“作弄？”
“啊……”点头，轻咳，“我和他玩笑，好像是过了，他现在啊，叫他那些美娇娘们化了男身，缠我、咳，缠得厉害……”
小声：“我对美男子最没有办法，”说着抬眸，眼神在他脸上一点一点的刮，“殿下当知的嘛……”
眼见他眼一眯，隐约危险，她立时将他衣袖抓得更紧，声音更低，“殿下当知，我只愿看你一人，所以，今日，殿下……我们不在桃源了？”
心里乱躁，虽她知她那别有用心，但这会躁动也是真，一下就想起当年“引诱”他出竹林了……
他的目光显然也告诉着她，他正与她灵犀……
“咳，去你府……”手微下，从袖子滑到手，手指抓一抓，“行么？”
“嗯。”
低低一应，他面上如常，自然的翻手将她的手包在掌中。
桃源到灵霄宫，她相信太子殿下有百种法子不惊动任何人。
果然不过片刻，她便见眼前有变，桃源荷香不再，转而淡淡檀香，他带她回到了灵霄宫，书房。
微微愣。
她立身的位置，太熟悉！
梅瓶，她还记得那素梅瓶，她第一次来到这书房，便见的那素梅瓶。
门上游龙硕大眼睛若铜铃，缓缓向她而来，她竟也看出几分撒娇。
“多日不见啊。”她对二龙作礼揖一揖，二龙颔首，以低头之礼回以。
这厢见过，她回转身，朝着书房主人也作揖，“多谢太子纡尊。”
他眸底划过纵容，他看着她，她几乎将别有企图划在了面上，他却只似看不出。
原地不动，他不近前，只掌心向上，凭空便现仙饮，仙露，他道：“先用些。”
她眼里一亮，立刻就近，“你随身还带这些？果然，果然思虑周全！”
这一无甚诚意的赞，未说完便取走了饮露，先喝一口，一尝便记起来了，这是她喝过的！
彼时她还是小侍书宫娥呢，就在那白石亭里给他充当挡礼的人柱，灌了满腹的仙果仙酿，现下这两瓶正是她那时爱喝的！
躁悸更甚。
难言也更甚。
“殿下……”
吸吸鼻子，她看着他，有那么一瞬里，堪堪要将心里的事全都说给他，但幸好，理智犹然，她还把持着那一分理智。
“闯了什么祸。”似是她面上愁绪太明显，他开口，并不意外的一句。
她微是一滞。
他行与书案，但见他在案后坐下，她喝着仙露挨过去，“殿下明察秋毫，锐眼识珠。”
“我确实有求于殿下，不过，不是我闯了什么祸，是别人。”
说着拿起墨锭，自动自地研起墨来，自然的模样像她做侍书宫娥那会儿，他微微眯眸，哦一声，听不出情绪。
她逞着神色，也作无恙，“是丹凤。”
不见声色。
“他闯了大祸。”她强调。
然只见他微一点头，仍无有喜怒。
她还研着手中墨锭，只是愈近了些，语速极快：“我见着寿仙了。”
说的太快，似乎都显得含糊。
他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寿仙。”身子微起，她几乎以为他要立刻往荷池去，然下一瞬，他仍在案前，目光仍落在她面上，她能感觉到他气息的变化，她点头，“是，就是寿仙。”
“你不要生气，他是被我骗了……”
一脸痛心，为丹凤，却没她自己惹祸的自觉，“谁让殿下不带我去呢……”抬眸，“我说请殿下带我去，殿下不肯，那我无法，就只能唬一唬好骗的丹凤嘛，他对我不设防，又算不过我，这么犯了个错也是情理之中……”
轻咳，墨锭早停了下，“所以殿下不要追究了……”
——她这般的说，心底更清楚，他眸底情绪，周身的气息是因何而变。
“为何，”开口，低沉的声音仿佛克制着什么，他闭目，“你为何。”
“因为我奇，”她很快的说，“你已无天定姻缘，那为何不能是我？”
蓦地睁眼。
“我问寿仙，我可为太子良缘。”
“他，”他的声音低沉得厉害，许是他自己无觉，书房中气息已是变化。
“他说，我不能为太子良缘，”她似有一点嗤笑，“我问因何，我为何不可为，若我不是，那么，谁是太子良缘，而我的良缘又是哪一个？”
她越说越有恼怒，仿佛想起当时那时来，脸上还有气恼的不忿，“老仙忒过可恶，只说我不是，再问却不答！”
凝滞的气息仿佛此时才缓缓流动，门上二龙也仿佛恢复生息，她看着他目中的变化，感觉着他气息的变化，心中轰然。
他在意。
他在意寿仙的话。
在意当年的事！
只是这一句，已令他失常态，他的在意，许是亦在她预料之外，她想到慎行的话，想到这人……
三百年前，曾，入冥界，曾……见轮回使——他查过那人，那在人间的，被她错认了的“凡人”，他曾查他轮回……
她的心中一片荒凉，只觉丹凤是否是当年之人或许已不那么重要，换作另外一人，只要他如斯在意，便会是他软肋……
相识数数多年，她何曾见过他这般模样，他并不知吧，方才那一瞬，他与当年人间太子，一般无二。
她心中汹涌难定，只强压这些心绪，上前离得他更近，“殿下……”
眼前忽的模糊，他遮了她的眼，下一瞬，她只觉落入一个怀中，他的气息从发顶传来，似叹息，似蕴着更多她不懂的情绪，“下次，再不可。”
心里一疼，她险些要流出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