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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雷滚滚，天门洞开，猞带着龙族并妖族的请愿，匆匆往天宫去。
三十三天本无晴雨，只是诸神偶觉趣味，方在一年中挑选几日雷雨或霜雪，今夜是一个雷雨的夜。
天宫之中，肃肃无声。
天君居上，座下，几日前前来进言的诸位老仙者，依次而立，所有人皆落在当中一面镜上。
镜是幻化而出，捧镜者，是丹凤。
殿中静可闻针，所有人五识好似都只剩下眼耳，眼见得那镜中所现，耳听得那镜中所闻，他们的表情是一致的震惊和悚然！
镜中，是跪地的妱阳，她伏在太子脚边，哭泣着露出了她的脸，那是一张陌生的脸——
在场的仙者，皆是年岁久长，他们记得她没戴面纱的样子，便是几百年过去，也不该如此变化。
有人认出，“那是……济广小徒的模样！”
济广小徒，说的是济广道祖的徒弟徒弟，不是如今病得青白一张的鬼面，是旧年还意气风发的模样。
有仙者曾得见过。
在场的几位年轻时都有过与济广相提的时候，后些年没少被他名头压制，如今再兼成琅是他徒弟，这一会徒弟师父都不为他们所喜。
这声音一出，也有曾有见过成琅的神仙记了起，捧镜的丹凤微微颔首——更是印证了这话。
“这如何可能！”
这一句说出，殿中诸人面色难看，应者却寥寥。
镜中，妱阳哭泣着，她不明所以，不知为何，她惶恐不安，她说她的脸忽而变成了，师姐的模样。
殿下，师姐她……师姐她何在？
我的脸，殿下……我为何……
她哭泣着。
可是殿中人人都知，她在说谎！
几日前，丹凤以太子令将他们请至一处。
他捧出一镜，请他们同观。
于是他们看到了灵霄宫，看到未名殿里的“成三问”缓缓醒了来。
她对着殿中小侍，说了似是而非的话。
彼时，丹凤告诉他们，那是一具假身。
他们当然不能信，然镜中清楚，他们看到，在“成三问”睡着时，她的生息便亦消失，而丹凤手中的镜，亦被他们认了出。
“仙之眼。”
他们不约而同，都认了出，这是仙人之眼所化，可看得生息，可观得真实，有一张这样的镜出现，便说明有一个仙人自愿献出了自己的眼睛。
他的眼便是镜中现，他看见的，看不出的，皆会在镜中现。
这是一面不能说谎的镜。
——狸奴。
丹凤说出了那仙人的名字，却正是殿里的小侍。
他们看了三日，也沉默三日，而今日，他们来到了天君面前，丹凤道，镜中人今日死，镜中人，亦今日生。
直到看到白石亭中的一切，直到看到扑倒在太子脚下的……百花公主。
死，生。
他们将她的死看在眼中——是她借那小侍之手杀了自己！
亦将生看在其中——镜中，显出了魂魄离体的……模样。
是她本来的，真正的模样。
那一刻，殿中寂得可怕。
而现在，他们终于知道，太子令他们观镜的……真正目的。
殿外雷声滚滚，大雨倾盆而下，突然的惊雷仿佛惊醒了整个三十三天。
妱阳浑身一颤，仿佛被雷声惊吓，雨瞬息而至，纤薄衣衫被打湿，她仿佛已忘了避水术。
“……我，我不知到底怎么回事，我以为，以为是做了场梦……”
肩颤着，她低声哭泣，“我梦到师姐……”
“她对我告别，说她将要走，她……她说要留下一样东西，她说她不甘这样的离去……”
一道雷轰隆，哭泣更甚。
“我不知，我竟不知……”
——不知是她的脸，不知，她竟留下了她的面貌……
她哭得说不出话，然无声胜有声，还有什么不明呢？
不甘心死去的人，用最后的气力，留下了她的诅咒——她留下了自己的模样，长长久久，永永远远。
这就是她的不甘。
“殿下，太子哥哥……”她呜咽，去碰他的袍角，雨幕中，美丽脆弱的惊心，“太子哥哥，我该怎么办，呜……”
语无伦次，口不能语。
——她确信他会留下这样的她。
她确信，他不能容许她的离去。
“竟真，是你。”
字句低沉，雷鸣之中她仿佛没有听清。
“太子哥哥……”
直觉的，她后背一层凉意，骨中渗出一般，令她下意识抬起头。
“你竟得了她的脸。”
雷雨之中，他的脸比这夜还要沉，“说，她的骨，在哪。”
这一句她听清了，她脸色骤然的白，“骨……太子哥哥在说什么，妱阳不知，我不知……”
骤然法力，瞬息里她仙力急逝，刺骨痛楚，她痛吟一声，“殿……”
满目皆惊，不可能！
怎么可能！
“我不知……”
血从七窍而出，那威压和怒气，杀意扑面！
他要杀她！
他竟，他竟！
“太子哥哥！”
脑中繁复一切，“太子哥哥你怎么了！师姐死了，你不能再……”
“仙骨！”
“殿下——”
“殿下不可——”
天宫之中，一道齐声，众仙者隔镜也感到他的怒，此时方醒来一般，不顾其他，只向天君请求立刻阻止太子，“万不可使太子冲动啊！”
那是天界上神，那是神族有封号的公主，太子，太子绝不可！
然此时出手亦晚，电石火花，他们只见镜中威压至甚，妱阳一瞬里无了血色，闷雷鸣过，灵霄宫之上法气骤至——
“那是什么！”
一道不属于神界的法力，冲破灵霄宫上空，随着那雷鸣仿佛一同降落，两道不同法力半空相遇，镜中一片刺目，众人被那瞬时的光亮冲击得眼前骤黑，而脚下，天宫仿也震动。
“不好！”
殿里不知何人的声，“蛮族！”
“是蛮族！”
微乱之中，丹凤闭目而立，捧镜：“天君，诸僚。”
整个殿中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他说的是：
“百花公主妱阳，勾连外道，乱用邪法，其意甚歹！”
“夺她人身貌，欺我储君太子，其心至奸！”
“颠倒黑白，累累恶业，如斯德行，当逐神界！”
话音落，镜中再现，却已无妱阳身影——
那一道蛮人法力，带走了她。
殿中，瞬里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