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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琅一夜未眠,在山神庙,与佘道君告别后,沉默静坐一夜。
“我曾想,劝他活。”
洞府之中,炉火熄灭,茶香散去,她看着安然合目的道君,一夜的静默,让她的声音分外的沉哑,“那不过,亦是我私心。”
命簿之上,佘道君原本的生命,亦……快到尽时。
那最后的一劫,他飞升前的最后一劫,他终究不会渡过。
而她,亦终究没有说出口。
在佘道君阻了她的那时,她忽而明白,有些话,已不必再说,说了,才是折辱。道君愿用一茶,一日,款待她最后一次,而她,不该负盛情。
看着道君安然面庞,他最后,是释然的,然留下的人,却……
她想起初见之时,三百年来,她并不是一个合格的山神,初到招摇山,更是满心躁郁,然回想起来的佘道君,对她从没有变过,而她再用力去想,却不能想起佘道君更多的模样——
她那时,只沉浸于自己的痛苦……
闭一闭眸,眼里干涩疼楚,却什么都流不出。
石榻上,佘道君化回原身,蛇身蜿蜒,仿若睡着。
身旁人微抬手,一道法力裹挟蛇身,她轻轻抓住了他那只手腕。
“取骨,亦会在此。”
仿佛不必她开口,他便能知她意。
她缓缓应一声,目光仍落在那蛇身之上,她不愿佘道君被带上天宫,她可以想到天宫神官会对他何种评价,佘道君,他应有最后的体面。
身旁之人任由她抓着他的手,她陷入思绪,而他仿佛也忘记提醒,只静默的在她身旁,如同,昨夜。
良久,她眼里翻复的东西才渐渐归于沉寂,“殿下,”再开口,仍是沉哑,却多坚韧,“同我说一说,妱阳罢。”
妱阳,妱阳……
她便在此山中,她何时知仙骨所在,又如何知在佘道君之身,或到这时,她才明白蛮人猞当初那一威胁的含义:
他认定她必身死,便她不肯自戕,亦有佘道君在手,他毁掉仙骨,她亦必死。
唯一所别,是他们等不及,等不及她因没有仙骨而迟迟身死。
她不恼他们谋她性命,可狸奴,佘二,若不计较一个缘由,如何以慰他们?
他徐徐点头,反握她的手腕,带她出洞府。
洞府之外,结界升起,整个招摇山地界,均升起他的结界,这势必引起天宫注意,然二人皆是平静。
他握着她的手腕,直到一处石壁前,他另一手微挥,石壁便开,显出一石洞,妱阳,便关此处。
一夜过去,她并无有什么变化,纵使被缚狼狈,也还保有一份端庄。
仿佛察到有异,她竭力向外去望,可眼瞳微散,她便知她什么都未看到。
“可记她从前相貌?”
从前……
不需细想,脑海便现出少女的模样,她的相貌,是那么美丽。
点头,她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那里除却眼睛,已,全是她的模样。
她看向他,心里隐约一个念头,他与她说的第一桩,难道竟……
“可记她从前修为。”
他目光冷冷,只是在转向她时,才多一丝温度。
点头,她是她一手养大,修行亦是她一手教起,压下翻涌心绪,她道:“她从前修为,不较如今。”
饶是她从前偏爱,却也知她并不是一个天赋绝佳的孩子,她不曾在意,反而是妱阳,在日渐大了,愈发感觉到自己与身旁人差距之后,很是难过了一场。
那时她带她走遍了终南山,在每位德高望重的隐仙家里都蹭住了一段时候,老仙们天赋各异,性情各异,品貌各异,她以此告诉她,做神仙,并不单以天赋论高低,何为高,又何为低?
老仙者们避世于此,于天宫上神官们眼中,难道皆“高”?
她可以论高低,但不可执于高低。
从己心,修善法,无愧于心,便是大成。
“初到终南,她多病弱。”
他清寒的道出此句。
她一闪念,也便想起,道祖才将她带回时,她的确瘦弱,有几年常病,后来不知是灵气滋养,再就少了病,只是,“殿下是说……”
“天界三百年,她不曾病一次。”
形貌大变,修为大涨,几百年不生一病。
她脑海闪过荒唐一念,太过荒唐,反不能言,他微低的眸,注视着她浅淡的瞳,“三百年前,你曾献出身貌,修为,一根骨。”
“仙骨,她无能为力。”
“身貌,修为,当是夺了你。”
所以妱阳如此变化,所以她才会身弱寡颜。
瞳里骤变,她张张口,却说不出一字来。
她不愿相信,然除却这不愿,一切的一切,她都不能看作一个巧合。
可是,“我那时下界……”
眉心已蹙,她气息窒着,只记她曾诅咒她,可,“她如何能做到此……”
没有说完,与他目光相对,蓦地,她懂了他眼中意,此事,还有他人。
是了,若此是真,这样的法术,何是她能会,莫说是她,便是终南诸仙,会这般法术者大抵亦寥寥,妱阳若借她身貌,必有一人为她施法,便无这人,那么这术法,又是何人教她?
一时间思绪骤然,翻搅难平,“蛮族,难道,蛮族?”
这等邪术,还有蛮人猞……
他没有否,只是道,“还未可知。”
她听出他话中意,心中一凛,“难道妱阳竟真与蛮族……”
一句未说完,便见他面色微凝,她心神正绷,登时一咯噔,敏锐:“有人来了?”
“天宫。”他目往远处,转回来,往洞中看一眼,她反应过来,“是来,带妱阳回天?”
心中狠一跳,是了,她一介上神,有天君赐号,天宫怎会坐视不理。
心绪微乱,发顶,他低低声音:“你,可同去。”
蓦地抬眸,“我……我当真,可?”
天宫此番,定要询审妱阳,而她亦看出,眼前人未尽之语,可,“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话又未完,因他……忽而的,笑了。
极浅的,远山云,云边月一般。
仿佛在说不会,又仿佛在说她何时竟也会说这些话。
抬手,玉扳指在指间,他指腹摩挲了下,她福至心灵,一下想到他曾把她封在身边,这一回,难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