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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南到招摇,何其遥遥,一人间,一神界,彼时她为赴宴,还借佘道君的蛇蜕,是多亏那蛇蜕,她才得以出蛮荒,那时,是走了多久呢?
总记是好长一段时候,然现在,这一程行来,怎这样快呢?
没有云驾,他只手在她腰侧,这样带着她,她只觉几个晃神,便已至招摇山地界。
蛮荒依旧,连绵石山,方圆千里无有人烟。
脚下踩到实地,面前一座石门。
石门也厚也朴,她目也怔怔。
他松开手。
腰侧温度褪去,她抬眸,看到石门之上“佘府”二字,心中便是一难。
“去罢,”身侧之人声也淡淡,“他在等你。”
她眸里轻缩,一股蓦然的躁,这突然的,或者说存了一路的躁,使得她侧头,几乎没有遮掩的瞪了他,“我知!”
她知道!
知道佘道君正等她!
他又何必这样急,又何必喘息时候也不给!
他无有怒意,反目光一深。
她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他的目光中更多一分狼狈,“殿下恕罪。”
比之方才铿锵有力,这一句干瘪得很。
是她……失态了,不知何时,在他面前愈发忘记克制,如今竟纵容自己到此般。
手微紧,她回头,再望一眼佘府,回过头来,“我有一请。”
他目光略动,便听她低声,“殿下可否容我先看过佘道君的命簿,再让我见他。”
这一道门,她如何进得去,这一道,不是旧邻重见,分明是道索命的门。
命簿是冥界之物,有生卒年日,她做不到此般就去见佘道君,至少,看过了命簿,便有亏欠,也要知欠多少。
“待看过命簿,我全听殿下所言,再无二意。”咬牙。
他看着她,“全听。”
“全听!”肯定。
他抬起手,掌心向上,自那掌心,渐渐现出了什么。
“这是……”
她倾身,赫然是一张纸——并不是真正的纸,只是幻影复刻那般。
“佘二命簿。”
她张一张嘴,心道一句果然,又不觉方才说得太快,原以为劳他得带她往冥界一趟,却不料此人早就去过了!
不止去过,还把佘道君的命簿复刻了一份……
心情复杂的看他一眼,他面上无波,嗯……姑且当他不是有意……
正要伸手取,他阻了她,她初不解,不过很快,在目光扫过纸上先头佘二两字时便明白了——那二字,在她看到之后,便缓缓消了去。
“禁制。”他清声。
冥界禁制啊,她明白了,想来这东西不单看过,碰过也可能消失。
他将掌心向她伸了伸,她顾不得其他,低头敛目。
那字迹不大,她心神绷紧,下意识离得近,远远看,倒像他捧了她的脸。
发丝垂落,划过他指侧,枯发也染芳华。
他目里深涌。
“……蛇,生人间……”她喃喃。
纸上,不过三行,佘道君一生道尽。
生于何时何地,何时启智,何时为妖,为妖多少年,卒,“卒于……人间,招摇山,渡劫,败……”
目光过处,字迹均消,她最后看到的,是一行年月时辰。
三行看完,掌中已空。
她直起身,良久,“多谢。”
说完,不再迟疑,提步向佘府而去。
石门前,抬手,用力,“道君,”如三百年里每一次串门时一样,她叫门,“道君,我来了。”
“山神?”
隐约里,门里惊喜一声。
“是我。”笑应。
石门打开,时隔多日,一对老邻再见。
麻衣,广袖,蓄长须。
枯发,薄身,青白面。
二人先是将对方一个望,继而皆是笑起。
佘道君退后一大步,弯身起手长长一揖,“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山神勿怪。”
“你,多日不见,怎还这番做派,”她进门,语气嫌也似,“我一日三次来,你也这般,多年了也不嫌累。”
“礼数不可废,礼数不可废嘛。”
道君起身,含笑微微,“香茗已备,只待大人。”
主请客随,做宾的和做主的,都有着多年的经验,一切的一切,在这个洞府都上演了无数次,她步入内里,炉上煮茶,满室氤香,她轻车熟路,坐于从前惯座。
道君为她斟茶,他修得仙风道骨模样,这般动作也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她定定看着,忽而开口,“童儿呢?”
“我撵走了,”道君含着笑,“说不定这时在哪里玩得欢乐。”
那童儿,是某一年他去云行时遇着,因有几分缘法便领回,不是弟子,也不是小仆,两条蛇,一老一小,便这么搭伙过着,童儿玩心重,从前因他管教严,没少跑到隔壁山神庙躲藏,因佘府的主人佘道君,对山神庙尊敬得很,饶是气得胡须倒竖,也从未无礼一次。
整个招摇山,两条蛇一个神,只有佘道君始终将她当山神,童儿顽皮,发现之后便常常躲到山神庙里,几百年来屡试不爽。
道君,如何与童儿说的?
不必去问,不论他如何说的,总不会是实话实说。
“童儿若是回来,不见了你,怕是要哭。”声微低,未忍住。
“不怕,”道君摇头,将茶递与她,“他只当我飞升得道去。”
她心头狠狠一跳,听不得这飞升二字,佘道君不察,笑着说:“童儿是妖,山神,他虽长在人间,可还是妖怪。”
妖怪生来羁绊少,“我和他缘起得易,散得也易,山神不要为他担心。”
“山神可是好?前次见得五瘟上神,他说……”
二人捧茶,一时闲话家常一般,因知佘道君素来愿念便是得道飞升,对三十三天亦是憧憬非常,她便挑着三十三天之事与他讲,佘道君随着她的话,不时惊呼或惊叹,她也此时才意识到,她从前并未与他说起过这些,或,是有说的,只是她存着自己的痛苦,不愿去想起从前相关的旧事,因而便是知晓,却也从来少提。
心绪愈沉,声音愈渐的低。
“原来,天宫是那般,”佘道君惊叹抚须,“听山神一言,小道无憾了。”
“道君……”
道君阻了她后面的话,像是知她要说什么,他眼神清朗,含笑举茶,“山神,好茶莫负,今日,我与山神只品茗,不论其他。”
成琅缓缓举茶,“好。”
不论其他。
二人饮茶,说道,论经讲书,若旧年他日,果不再论其他。
至夜半,成琅辞,道君亲送门外,神蛇相别,各安礼数,其中,成琅背身举袖,一如往前,道君低身作礼,亦如往前。
次日,道君自卒招摇佘府,彼时,穿麻衣,广袖,长须皆顺,形貌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