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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人虽然喝的半死，第二天却一个个像没事般活蹦乱跳。几位官干早早便换上官服，精神焕发地和我打招呼。
“老弟早啊~”
“来，过来用膳，闻得云郎说你喜爱肉包子，今一大早特意让人做来了。”
“还站着做甚，快快过来！”
瘦成竹杠的官干瞧见我直接勾住我的肩，将我一把拉入座中，另一位胖子把还热气腾腾的包子推到我面前，大笑：“老弟快和我等说说昨晚那江泊山是如何出丑的？”
我摸了摸头，心想这群人变脸可比翻书还快。昨夜才排着队奚落我，浑身上下都被批了个不是。今日就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揶揄玩笑了。
我抖擞了身子，不着痕迹得拂开肩上死死扣住我的手，挤出一抹笑道：“这么八卦，万一被云舍人听见了，不太好吧……”
李常德哈哈大笑，挺着肚子狠狠撞了一下我的肩膀，十分豪迈地指着我笑道：“说便说，你咋这么磨叽？”
我听了就要不高兴了，平日最怕别人把我的话唠说成磨叽。当下便仰脖饮尽一盅茶，提着筷子便和他们几个侃起来。那叫一个口若悬河，天花乱坠。
赵奕欢不住拍掌叫好。我一敲筷子，抬手比划道：“你们没见江泊山当时脸色那是一阵青一阵白啊，就差加点油醋，成一碗小葱拌豆腐了！”
我话音未落，李常德又撇开嗓子大笑一声，震地我耳朵都快聋了：“然后呢？快说！”
我清了清嗓子，挽起袖子就要继续。余光瞥见木梯上一抹赤绯人影颀长，悠然踱步轻下。我刚抬起的手立刻转了个弯，夹起一筷子咸菜就塞进嘴中。
李常德楞了一愣，催促道：“你倒是说啊，老弟？”
“嫌驿站的墙不透风，还是嫌你嗓子不够大，传不到江刺使耳朵边？”一席清凉的嗓音冷不丁地在李常德背后响起，惊地他偷偷打了个哆嗦。
李常德陪笑着回头，讪讪道：“云舍人，早啊……”
云予今日脚踩银边镶丝布靴，腰间一抹流苏坠下玉令重重，璎珞嵌八宝明珠的衫摆璨烈，宛若流光溢彩。用玄色竹冠拢起的青丝飘下一缕，垂在他如画眉眼，更添几丝风情。
他挪开视线，瞥见身旁的我。朱唇轻启，微弯的双眸如坠万丈星辰：“起这么早，不多睡会？”
“没您起的晚，就是早了？”我眨眨眼，又塞下腌制的胡萝卜，入口清爽滑甜。
李常德和其他大人似乎未曾想到我会蹦出这么一句话，都傻了眼看着我。云予默然不语，径直坐在我身旁，活生生把贴着我的李常德挤到一旁去。
他抄起案上的筷子，就着咸菜咬包子。吓得财务部几位大人面面相觑，埋头不敢出声。我翻了个白眼，朝空位挪了挪。可我刚动了身子，他也不动声色地继续贴过来。
温热的鼻息在我耳畔吞吐，如绽桃夭的唇瓣近在咫尺。一寸寸，撩拨心弦。
我头顶垂下几丝黑线，给他比了个眼神：你想干嘛？这可是公共场合，你注意点。
他挑了挑眉，回我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我看看你嘴皮子长什么模样，竟能说出这么厉害的话。
我脸色唰地通红，几欲吐血。他立刻露出得逞的微笑，缓缓撇开头，优雅地咬了一口包子。方才交锋虽只电光火石一瞬间，云予的动作还是被李常德一丝不落地看了去。
李常德看我的眼神立刻就暧昧了：“老弟年青，想必腰力不错？”
我不明所以，随口一答：“嗯，尚济。”
话音未落，便闻得身旁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方才还细嚼慢咽吞着包子的云予忽然憋的脸色绯红：“咳咳咳……”
我十分惊讶，吃个包子还能呛到？！连忙斟了茶喂到他唇边，可我刚碰到他半张脸，他急得一下给我推了回去。
我摸不着头脑，刚递了个眼色给李常德，他竟然咧嘴一笑，摆出一副“我懂”的模样朝我点了点头。
点头？你点头干什么？我楞在原地，狐疑地瞥了瞥云予，又琢磨琢磨他们几个满含“善意”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
“李常德，你既得空说闲话，今日往商贾送的手札便都由你拟了。”云予拭净嘴角余渍，面色铁青道。
李常德贱兮兮的表情戛然而止，似乎受了极大委屈般跳起：“这这这，几句玩笑话岂能当真。逾百手札，莫非累死我！可就算累死……也誊不完啊~”
在我惊讶的目光里，李常德竟然就那么顺着云予的大腿抱了上去，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冤诉苦：“所谓中舍肚里能撑船，您大人有大量……”
“还不去，明日的手札你也包了。”云予无动于衷，举着杯子不紧不慢道。
“别啊！”李常德灵活地翻个身，两三步就撇到楼梯边上：“去，这就去！”
我低头暗笑，一报还一报。这李常德也是个二货，平白得罪了云予给自己揽活。但他处高官位，李常德不过六品侍郎，也敢如此调戏他，想必平日云予和其他官干相处甚融洽。
云予揉了揉眉骨，似乎昨夜睡得很不安稳。北汜见状回身朝厨房去，不过片刻便点了一盏浓茶呈来，倒是贴心的很。
他拾起杯子轻饮，修长的指尖在楠木案上敲击，似乎在思索什么。
自李常德先例后，众官都缄默不语，我见状也只敢埋头沉思。静默片刻，他眉头终于舒缓些许，缓缓开口：“诸位昨夜睡得可好？”
看似表面不经意的随口一问，却让几位官干惊出一身冷汗，瘦削的赵奕欢不假思索道：“昨夜与周公面会彻夜，美哉美哉。”
“对对对。醉的不省人事，当然睡得安稳。”
其他人立刻附和地打了个连天的哈欠，仿佛真的睡了个十足的美觉。我恨不得起身鼓掌，都演的太好了。
云予绽出薄薄的笑，音色提上几分温度：“既然都睡得好，那嘴就管好了，别说梦话。”
我深明大义地点头，表示同意。
他指尖忽然一转，指着我道：“尤其你。”
我动作瞬间僵住，暗自翻了个白眼，抬手给自己比了个缝线的姿势，拉上我这叽里呱啦的嘴。他才满足地挑眉，嘴角勾出一抹笑瞥过头去。
北汜抱着剑，挪回望向驿外的目光：“云郎，车舆已备妥。”
“赵郎，给刺使府的拜帖如何了？”
“昨夜已送达。”赵奕欢笑的有些阴险，“在他离府之后。”
我吸了口气，原来太子早有预谋，连次日拜帖都事先拟好等着他自投罗网。可这赵奕欢也太阴险了些，估计江泊山回府看到拜帖脸都黑了。
最过分的是什么，就是我打了你一巴掌，还问你疼不疼。
而今日，云予就要带着一众要员杀到俪城刺使府去，当众问问江泊山，他的脸疼不疼。
疼吗，当然疼。
北汜抱着的剑柄转了转，露出怀中的太子手谕锦书，杀气腾腾。我想了想，觉得自己实在不该淌这趟浑水，昨夜才“得罪”了刺使大人，今日还贴脸岂不要被恨死。
云予心照不宣，又敲了敲桌案：“你昨夜辛苦，今日就别过去了。”
“得令！”我急忙拱了手，就怕他翻脸反悔。一边蹦哒着就将整装待发的这支“讨打”部队送出门去。待护卫架着车舆远去，我回头看正收拾残渣的伙计，嬉皮笑脸搭上他的肩膀。
“小哥，驿站里的马匹，可否借小生一用？”
伙计眨巴眼：“大人借马做什么？”
“我要出门一趟。哦，对了，你知道春明酒肆怎么走吗？”
“大人要去喝酒？”伙计眼色闪动，恍然想起什么，“去不得去不得，换家罢。”
我心头忽现出一丝不妙，忙问：“怎么去不得？”
“大人不知，春明酒肆两姊妹欠了张员外家好些债，如今铺子都封了等着送官押问，大人去了也是扑个空。”
“还有这事……”
我细细回忆也未觉得烛烛和吟戈像借了高利贷，便背上伞就打马出门去。伙计才一转身，瞧见马匹不见了急的兜兜转，“哎呀”一拍腿肚子朝我急道：“大人大人，真去不得啊！”
我勒马急驰，转眼将驿站抛在身后。
管他去不去得，我都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