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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原第一名士云予带小妾在相思树下私定终身的事不过半日便传遍了整个烟州，一度取代支汶战事，成为新年最大热议话题。
各大茶楼酒肆，关杜撰出来的故事就讲烂了七八个。都八九不离那位能让云二公子甘愿系上相思结，专情不二的女子。
她在烟都，掀起两次风浪。却像风一般，没有留下任何耐人寻味的信息。
有人开始说，那女子根本不是二公子的小妾，是宫里某位贵人。她的身世背景，连云府的影卫也查不出来。所以即便寻遍整个烟都城，也找不到半点踪迹。
茶楼里，座无虚席。
说书的先生一拍镇纸:“诸位听客，大华最尊贵的女人是谁？”
有人回应:“明德皇后。”
先生摇头:“非也，再猜。”
“太后娘娘？”
先生还是摇头:“当今最有权势的贵人，是圣上的胞妹，朝华长公主。”
人群哗然:“云二公子钦慕之人，竟然是长公主殿下？”
一语激起千层浪，当天消息便传到长公主府，不料侍奉的嬷嬷捉着来打听的好事者，训斥一顿，说昨夜长公主入宫给太后请安，怎么可能出现在城隍庙。
茶楼的说书先生们又郁闷一阵，便只能将那姑娘说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才勾了在红尘里滚了又滚却片叶不沾身的云二公子的魂。
我站在池塘边转了转，看着倒影笑了出来。
“谁都想不到，他云二郎喜欢的是个男人，哈哈哈。”
二月初，支汶边境战事告捷，天竺抵死顽抗，在支汶关留下一万将士守城后，退回天竺国境内。唐家军势如破竹，剿灭残余敌军数万人，首战告捷。
世子带兵拔营，班师回朝。
皇帝病初愈，命唐家军驻守支汶关，抚恤战区百姓。
唐惊鸣随先行军从北川撤军，携俘虏百人，奉旨前往支汶关与天竺谈判。他来信，说一切安好。
天竺战败，朝中分为两派，一派以尚书令云撷为主的主和派，一派以丞相上官棋为主的主战派。两派吵得不可开交，各持己见争执不休。
近日太后病重，离越不管前朝政务，日夜侍奉太后汤药。东宫人人谨言慎行，都按离越的意思，不敢有偏袒任何一派的说辞。
却不知谁将那日我在东宫说的话，写在了折子上，递给了离越。
我气得不轻，谁这么恨我，这是要害死我。便脱冠请罪，一早捧着检书候在东宫门口。
二月的风还带着湿冷，我脱了官服只穿着单衣，在外头冷得发抖。
淑美人带着侍女们，捧着盥洗的器皿，从偏殿进去。我拱手请安，她叹了口气:“殿下应该醒了，你再等等，妾身去请殿下见你。”
“谢美人。”
我看着她背影，心想这个女人真是八面玲珑。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所以即便她姓上官，不讨离越喜欢，却依旧能在朝中维持不错的声誉。
更有余力，与唐采言争宠。
不过一盏茶，福公公宣我进殿。我呼了口气，暖暖被冻僵的手指，一名婢女上前来，递给我绒羽的披风。
我记得她，淑美人身边的绿裳。
绿裳领我进偏殿，离越坐在案前用膳，神色有些疲惫。淑美人斟好两盏茶，便福身:“妾身先告退了。”
离越打量我一番，皱眉道:“又不是范了多大的错，怎么穿成这样。”
“臣是来检讨的，臣不恪职，当着百官的面说了些偕越的话，请殿下责罚。”
他饮了口茶，沉默良久后，才缓缓开口:“折子我看过了，并没有什么不惭之言，你是崇文馆的学正，文官无忌言。”
“小福子。”
福公公应了声:“奴才在。”
他搁下杯盏:“把折子拿来给他。”
我伏在地上，不明白离越的意思，到底是不怪我还是怪我。折子上署名为空，字迹端正。
“能认出来吗？”离越摆了摆手，福公公便带着一众侍女退了出去，合上朱门。
我摇头:“这是朝廷通用的正楷，百官都会写。”
他冷笑:“我想不到东宫也有争权的斗臣，用这种卑劣的手段陷害同僚。若非我了解你的为人，就要被他利用了。”
“殿下相信臣？”
“不信你信谁，”他笑了笑，扶我起身落座，分给一双牙著，“来，你饿了一早，吃些东西垫垫肚子。顺便和我说说你对支汶战事的看法，替我解解烦恼。”
“殿下这次既然不准备主政事，烦恼在哪里？”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前几日听皇祖母说，五弟的府邸已经落成，就在鹿岳山附近。你猜的，都中了。”
我吸了一口气，果然，鹿岳山看似远离市区，偏远孤僻。却离整个中原的瑰宝——被称为人才聚宝盆的鹿岳书院，仅半日脚程。
“据探子回报，五弟想在十七的花朝节向父皇进言，若此次我不能做出决策，朝中恐有微词。”
他叹了口气，眼中浮起一丝落寞，疲惫更胜几分。
“殿下想主和？”
离越摇头。
“殿下想主战？”
他还是摇头。
“臣明白了。殿下想要两全其美的方法，既能保住天竺继续作为大华的附属，又能让天竺为这场战争付出代价。”
他终于露出一丝笑容:“你最得我心。”
我想了想:“朝中主和一派，都明白大华已十七年不曾有过内外战争，兵民松懈，国库不盈。以十万兵力对抗天竺八万，已经耗费朝廷大量精力。若乘胜追击，需要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重新调兵，到了三月春水泛滥，平宁一代河流涨潮落不定，后勤没有保障，必将拖垮整条战线。开战风险太大，所以主和。”
“主战一派，多顺从陛下的意思。陛下想御驾亲征，现在士气高涨是最好的时机，这一战必将在诸国立下大华的威严。且现在的天竺国库亏空，已无钱财耗费在战争上。一旦开战，天竺必将付出沉重的代价，甚至灭国，所以主战。”
“你怎么想的？”
我拱手:“臣认为，既不议和，也不开战。”
“哦？”
“殿下有没有想过，天竺与其他附属国交好，一旦联合诸侯共反，兵力不可小觑。毕竟唇亡齿寒的道理，诸王都懂。况且大华以举国之力侵略天竺，中原守军空乏，还有山阴、东瀛、琉球等国虎视眈眈，只要有一方趁虚而入，两面夹击，大华就完了。所以无论再怎么仇恨，大华也不能向天竺开战。”
离越眉头一皱:“可天竺违背约定在先，私自发动战争，让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大华若不管不顾，在诸侯国面前怎么立足。”
“自然要管。”
我取来一张纸，写下四个字。
离越眯了眯眼，沉声念道:“割地赔款。”
“大华退兵，让天竺割让他们的神州——圣天山脉。”
“自古以来，不曾有过割地奉给他国的先例。天竺怎么会同意？”
“不同意，大华便驻军在圣天山脉，设立边防，以为国界。天竺一定会同意的，用一片神州，换举国安宁，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
“那大华能从圣天山，得到什么？”
我轻声道:“圣天山对天竺意义非凡，没有它，天竺必将失去国魂，几十年都无法回复元气，大华不必再担心这个威胁。而且，殿下可知道，圣天山脉中有一条绵延百里的金矿。”
能让一个国家富裕的只有一样东西，便是黄金。
离越垂眼沉思，手指在案上轻叩，他盯着那张写着“割地赔款”的纸许久，一盏茶后，唇角渐渐泛起笑容。
“你果然是个商人，只做稳赚不陪的买卖。”
我挑眉拱手:“殿下过誉。”
“可我父皇想战，我提出割地赔款，他必然不悦。”
“兵权在云亲王手中，陛下不可能御驾亲征。殿下，有战争就会流血，想成为明君，一定要明白人心比武力更重要。殿下的路，不该止于陛下的好恶。”
“哈哈哈，”他忽然笑起来，握住我的手，“画山，你要是个姑娘，我一定娶了你，藏到我的东宫。”
他手掌湿热，宽大得将我紧紧攥在掌心。我脸色一红，连忙抽出。
“幸好臣是个男人，否则以臣蒲柳之姿，怎么比得过两位娘娘。”
“哈哈哈，以你的聪慧，我必定独宠你一人。”他笑着揽住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脸烧的通红，忙垂首躲开。离越便揶揄我经不起玩笑，脸皮比女人还薄。
我心里一阵哀嚎，我的太子殿下，你就放过我吧，要是被我家那位醋王听到了，解释八千遍也说不清了。
朱门外忽然响起叩门声，福公公轻声提醒:“殿下，太后娘娘的轿辇到了。”
真是救世主阿，我心里感激八百遍，终于可以走了。
离越不好留我，便给我披上外衣，握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奏折的事我会派人去查，你自己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