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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未出鞘，已闻血光。
饮过多少条人命的剑，才能瞥上一眼就身惊胆战。经战多少次沙场的人，才能披着战甲冷眼世间。
我有些同情皇帝，天天面对这样一个把“意图谋反”四字都刻到脸上的摄政王，只怕金银的龙椅都早已如坐针毡，换做我，我也面色阴郁笑不出来……
忽然我想起什么，皱眉问梳华：“云亲王军务繁忙，今日怎么会有空来离宫？”
梳华移回目光，告诉我：“你都是要入朝为官的人，怎么连这个还用问。”
梳华这人虽有些傲慢，但是爱憎分明，又长的好看。可能因为长得好看吧，所以在我接下来到底该对他颇带偏见的言语生气，还是燃起我的八卦之魂这个选择上，我很不要节操地选择了后者。
我死皮赖脸地贴过去，笑道：“华公子不如说说，给何某长长见识~”
梳华显然很是受用，思索一番道：“既然你我都已入殿试，那日后定要为朝廷效力，我说的你知道也无妨。云亲王把握朝政极严，就算掌的兵权不过问文吏职务，但为避免外戚揽权分势，所有直属烟都的官员入吏提拔都由他亲自过目。他就是再忙，也要来瞧上一眼，不然……”
梳华忽然停下，眼神扫过不远处的禁卫，嘴角不自觉勾起一抹略带意味的弧度。
我正听得起劲，忙继续问：“不然什么？”
“不然，”他装作不经意低头，略过我耳畔时轻声道，“不然若掺进了他人党羽，他就坐不稳这摄政王的位子了。”
我大惊，心想梳华胆子真大，不愧是皇亲国戚，有恃无恐什么话都敢说。这哪里是八卦，整个一年度大戏。
若说这朝廷还有能在云亲王眼皮下安存的，除了皇帝这个“党羽”，我也数不出第二个。看来，皇帝也并非我想的那般文弱，云亲王对这个亲侄子，还是颇为忌惮的。
可皇帝的实权，怕也只是隔靴搔痒，不然小疯子作为尚书令的嫡子，就不会仅仅给了个毫无实权的闲散文官。
想到这处，我眉头一皱，我不愿入朝为官正好顺了云亲王的心意。但对于皇帝，烟火盛会可能是唯一他能提拔重臣的机会，就算有云亲王的推波助澜，皇帝会答应吗。
我咬了咬唇，心中浮现一字：难。
正打着算盘，小黄门唤我入内，躬身拜礼后不等云大人斟上苦茶，我便拱手道：“草民何氏天资不足，愿自动舍退，恳请陛下准许。”
显然众文官从未见过这种场景，一时哗然四起，云撷诧异道：“弃了这场，你先前的比试都尽数作废，你可想好了？”
我点了点头：“草民深思熟虑，才做此选择，还望云大人允了。”
云撷敲了敲瓷壶，高位上皇帝的声音不紧不慢，却露着一丝威严：“人人都想入殿试，举榜为进士，偏偏你不想，这是为何？”
我摇了摇头：“草民乃泽城的难民，携亲眷远赴烟都客居经商，并非是为这一纸官职的权贵。草民是为了给家眷一个风雨不侵的家，为了商路永宁不再浮萍飘摇。入朝为官并非草民本意，草民恳请陛下成全。”
皇帝沉默半许，一旁云亲王却岿然不动，正襟危坐，散发出的压迫感却让我心跳也加速几分。
皇帝眯了那双阴郁的眼，不经意地瞥了眼云亲王，道：“章则即法，你既已入了殿试，便要遵循规则比完这场辩赛……”
他话音未落，我便觉得不妙。果然如我所料，我忙朝立在离越身后的云予使了个眼色。小疯子站的有些远，正在与身旁的文吏交谈。我这轻飘飘的眼神便落在了离越身上，他似是早有准备，当即便动了身子，上前半步。
当我以为他要附和皇帝，他却开始替我求情：“父皇，儿臣认为何氏退赛乃因其常情，他挂念亲眷自愿落入市井，父皇虽在朝廷失一人才，可我大华社稷却因有此贤人将更繁荣昌盛。成全了他，虽不合礼法，却能让他知晓父皇的人道体恤，不免为美谈。”
我想离越可真够仗义，我与他打的赌竟真的说到做到。我朝他递去一个感激的目光，他眼角微弯，算是回应。
皇帝扫视几眼离越，沉默片刻，朝我点了点头：“既然太子都替你说话，那便允了罢。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还未开口，离越又抢先道：“儿臣听闻何氏日前在二巷救过落水者，有功当赏，父皇不如趁此一并赐了罢。”
皇帝的目光终于落到我身上，微微瞥上一眼又移开：“原来那日救人的是你……金银珠宝要什么便说吧，若无难物朕都允。”
我欣喜地伏身，道出心中所想：“草民承受不起金银财宝，只求陛下赐草民举家本地户籍，与一纸官文以保日后行商。”
皇帝朝内侍摆了摆手，内侍轻拨拂尘，高声道：“庶民何氏，特赐文牒一方，烟都户籍，金铢一千。”
我忙跪伏：“谢陛下。”
内侍又拨了下拂尘，便有小黄门领我去了偏殿。不久辩赛结束，前庭有旨传来，白晞与梳华都过了殿试，当下便各自封了国子监学正。皇帝的轿辇先出殿外，太子便跟着同去了。
小黄门引我刚出大殿，便瞧见云予立在池边的杨柳下，赤绯的官服上沾了一身雪白的杨絮。
我蹦到他跟前，歪着头问他：“在这等我啊？”
他回过身来，脸色却有些忧虑：“你就这么开心？”
我瞧他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便忙敛了笑问：“我心愿得了当然开心，你怎么一副臭脸，是不是刚刚翰林院又告你状了？”
他摇了摇头，忧愁地看着我：“翰林院参我我有什么可愁的，我是在愁某人欠了太子一个天大的人情还不知道，还在这屁颠屁颠地乐呵。”
他说完朝我翻了个白眼，我立刻就明白了“某人”指的是谁，心中的喜悦顿时一扫而空，我凑过去，小心翼翼问他：“我怎么欠太子人情了，是他答应要替我在皇帝面前说好话……”
云予像看智障一样看了我一眼，然后伸出食指，给我吃了个暴栗：“朝廷形势紧迫，太子本就处在云亲王与皇帝权流中央，他肯帮你这一回，要付出多大代价你知道吗？”
我顿时明悟，小疯子说过太子地位不稳，不得皇帝宠爱。今日他替我求情，等于活生生打了皇帝的脸，倒戈云亲王一派。他们之间本就有芥蒂，若因此加深，那我……
我皱眉：“他自己应能权衡清楚，那为何还要帮我，给自己揽了不是？”
云予叹出一口气，有些无奈：“离越生性本真，说到必然做到。这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七寸。他肯这样帮你，定是看中了你的能力，该如何还这份人情，你自己琢磨吧。”
“小疯子，”我撇了撇嘴，“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哎呀~告诉我嘛！”
我抱着他的胳膊肘，开始我那万年不变一秒起作用的撒娇模式，小疯子一看我要开始卖萌，连忙一脸惊恐地止住我：“诶，好说好说，别撒娇，我的大小姐千万别撒娇！你要撒娇我这眼睛恐怕就不保了~”
“切，”我嫌弃地甩开他的手，撇嘴道，“那还不快说。”
他咳了一声，嘴角却泛起弧度，慢悠悠道：“最近太子手下有个工程，工事部缺人，我想不如将你推到东宫做门客补上工事部的空位，这样也算是报答太子了。”
说罢他打了个响指，反问我：“如何？”话音未落，我就掰掉了他的食指，疼的他龇牙咧嘴。
我笑了笑：“你套路我？！”
云予脸色微变，不着痕迹的狡黠悉数落入我眼中。
我继续微笑：“他堂堂华国太子，我一个庶民欠他人情他怎么会放在眼里。你这算盘打的好啊，知道我不愿意欠别人人情，故意这么说来引我入坑。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想把我骗去工事部给你翻译图纸，对吧？”
云予嘿嘿一笑，无奈摊手：“唉，怎么我想在你面前撒个谎就这么难……”
我从鼻中挤出一丝冷笑：“哼，骗谁也甭想骗我。”
云予宠溺地摸了摸我的头，笑道：“知道啦，你不想去就不去吧，太子那边我会帮你摆平的，这不什么事都有我呢。”
我朝他眨巴眨巴眼，摇头：“我没说不想去，你说的是有些道理，做东宫门客能帮衬太子一二，也算还了人情。而且又不需要官籍，还有工资拿，这我肯定要去啊！”
云予摸头的手僵硬在原地，嘴角扯出一丝笑：“你还真是……”
我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所以奉劝你一句，不要和女人比套路，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带沟里了。”
我喜笑颜开，大摇大摆朝二巷走去：“走吧，明天就能回家喽~”
云予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跟上。踏过一地柳絮，软棉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