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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视若无睹转身，没走两步就被他攥紧了手腕。
“放手。”我面色一冷。
云予身子硬朗，力气也大得挣不脱，强倔几回那只手岿然不动分毫：“你非要躲着我？”
“躲？”我莫名其妙道，“我行正坐端，不做亏心事，躲什么。倒是云尚书不忙着尚公主，来这种烟花之地，怕不合适吧。”
尖酸刻薄的话到他耳朵里，立刻变成了指责，他盯着我半晌，心底也知我指桑骂槐，解释道：“那只是一纸权宜之策下的婚约，没有任何意义。待山阴使臣回国，我会立刻上奏皇帝收回旨意，我和朝华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不要乱想。”
我笑了：“哦，逢场作戏是么？云予，你什么时候撒谎连眼睛都不眨了。”
他一愣：“我从没骗过你。”
“哈哈，”我觉得十分好笑，站在阶上扬起下巴看着他，慢慢道，“你敢承认，自己和朝华没半分干系？！有些事，非要我亲口说出来么。”
我拂开他的手，伸指轻弹袖口，声音不紧不慢地问道：“去年八月，俪园袭击果贡商的刺客，是你和她的手笔吧？”
云予抿嘴望着我，没有说话。
“怎么，方才信誓旦旦，现在不敢承认了？”我嗤笑一声，心中了然，那颗冷漠的心又冻上几分寒霜，“当时我百思不得解，一场能解开死局的刺杀，为何会像经人精心策划过一般，来的那么巧。我猜测过很多人，却从没怀疑过你……”
“我早该想到，你这般心机缜密之人，自发现皇后致信上官就不会坐以待毙。俪城非但不是死局，反而是你一举扳倒皇后、替自己谋前途的大好机会！唐悠会提前清点北川军，甚至带上了医师……都是你安排的吧。云予，你是什么时候和长公主勾结上的？是柔文生辰宴，亦或更早——离宫夜刺你包庇她时，就动了心思？”
他不动声色，只幽幽问道：“刺客的事，你怎么知道的？”
“这重要么？能仿造夕阳门死侍的人，放眼大华屈指可数，纸包不住火，你真以为朝华做的天衣无缝，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他闭眼摇了摇头：“果贡案和她没有关系。”
心头仿佛被针扎过，骤然一痛，我吸了口气，指甲嵌进掌心：“是了，她是你的结发之妻，你当然要替她辩解。可那晚路篱出现在刺客里，难道也是偶然？！”
“阿扇……”
“不要叫我阿扇！”
“别再撒谎了，”我退后半步，艰难道，“你瞒着所有人，和朝华联手做了屠戮之事。我曾那么信你，竟还疑心刺杀是太子所为，他一个心纯至良之人，怎么会有你狠辣！”
他川眉紧蹙：“解局之策不得以为之，不是你想的这样。”
“那是怎样！你扪心自问，让刺客滥杀无辜是为了太子？为了大华？还是，为了你自己？！”
云予身子一僵，喉头滚动，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哈哈哈。”我苦涩笑道，“从前你为了功名，能假作忠诚、不惜重伤，只为掩饰自己和其他党派的勾结。如今为了尚公主，愿意舍了我以换前途无量，倒也正常。”
他愣了许久，摇头道：“阿扇，我从未想过，要舍弃你。”
我一怔，须臾，讽刺笑道：“怎么，我这颗棋子，你用的很顺手是么？”
“什么棋子，你不是棋子，”他忽上前，握住我手腕，带一丝恳求意味道，“我们之间有误会，能好好谈一谈吗？”
“谈什么？”我拧着眉头挣脱他，“我们之间，没什么可谈的。你放开！”
屋内动静太大，将捞月阁的舞姬招了过来，几人一看新主子被人锢住，忙递眼色跑出去寻影十八，几个有胆识的倒不怕这位新擢的兵部尚书，都陪笑拥过来。
“哎呀，云二公子这是作甚，和和气气，坐下喝杯茶再说……”
美人如云，捧来热茶。
云予无动于衷，连目光都不曾挪开半分，只紧紧盯着我，面色沉郁，又重复一遍：“叫她们下去，我们好好谈一谈。”
“呵。”我忽笑了笑，抬头道：“云予，你以为你是谁啊？发号施令也得看地方，在我的捞月阁闹事，我凭什么，听你的。”
他面色一怔，继而眉头愈深几分，不敢置信道：“你，进鬼影门了？”
空中一阵沉默，他手劲愈大几分：“你为了太子，甘愿做到这一步？还是……在报复我。”
“报复？”仿佛听到天大笑话，我气的不轻，“你以为你值得？我做了什么选择，进的是鬼门还是佛门，都干你底事，少在这里自作多情了。”
憋住力我猛撇开他，劲道之大，后退几步一下撞到了立柱上，脑中激起阵嗡嗡作响。这一头倒将熟睡的白晞惊醒了，他揉开惺忪睡眼，睁眼便见我额头青一块紫一块，瘫坐在地上。
白晞打了个激灵，彻底醒了：“这是怎么了？”他攀住我仔细打量一番，终是怒了：“谁弄的！”
我喘着粗气，许因动作太激烈有些心肺不安，断断续续咳了起来。白晞有些手足无措，扭头看见云予那道僵直的身子，他酒力一上头，二话不说挥着胳膊便冲了过去：“是不是你？！”
舞姬一阵惊呼，都来不及阻拦。
那只铆足了劲的拳头硬生生砸到云予脸上，他身子一倾，发出声闷哼，倒在琳琅松翠里。
白晞打红了眼，酒水堵了脑子也认不得眼前人是谁，扬起手又一拳下去，边打边骂道：“哪里来的舔子，来你白大爷面前试一试，敢打人看爷不揍扁你……”
西洋门庭开放，他多少沾惹了些戾气，力劲足厚毫不留情。
云予本无防备，遭这几拳衣衿也凌乱了，他退至栏边，待凝神认清了白晞，脸上渐渐盛起抹愠色：“你不愿同我说话，难道是为了要和旁人饮酒作乐？”
“你说谁是旁人？”白晞瞪圆了眼，抄起案上的琉璃盏扔了过去，“你又算老几。”
哗啦一声，五彩斑斓的碎片飞了满室，眨眼间，白晞已经脱了官衣，撸起袖子就要扑去。姑娘们缓过神忙来拉架，他赤着脸冲昏了头，一个逗号也听不进去，抓起云予二人跌到栏下，惊起底阁酒肆一阵喧哗。
这一切发生太快，我缓过神时，眼前已不见了人影。
舞姬都捂着嘴围在栏旁，面色惊恐，底下传来尖声连连。我方揉了揉眉头，就听有人大喝：“哎呀，打出血了！！”
我打了个激灵，心底暗骂声不好，忙踉跄下楼。一只玉牒破空旋来，啪一声碎在墙上，激起酒客慌忙逃窜。
不断有人大喊：“不得了，快去报官，要出人命了。”
小厮舞姬乱成一团，影十八得了消息从后厨赶来已迟了，他飞身落到两具人影身侧，迅速结掌成刃，劈向白晞颈间，捞住他瘫软的身子交给舞姬，影十八眉头蹙地能夹死只苍蝇。
他脸色十分难看：“门主，官府来人了。”
话音未落，一阵锒铛刀音顺着脚步就涌了进来，是北镇抚司的绣春刀。
数十名飞鱼服面色冷冽地遣散集众，我心底一沉：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群阎王平日不出地府，今儿怎么扎堆巡查，好死不巧叫捞月阁给碰上了。
为首一人举着绣春刀睨了眼四周，立刻瞥见了衣衫狼狈的云予，他面色一诧，忙抱拳道：“听说此处有人私下斗殴特来查处，不知尚书大人怎么在这，恕卑职来迟了。”
司衙总旗在外再跋扈，到了六部尚书面前也得毕恭毕敬，丝毫不敢怠慢。
他目光扫过衣冠不整的白晞，肚里揣摩事态，便将刀鞘一转，厉声道：“来人，查封捞月阁，统统拿下。”
百户听令拘捕，阁中聚众忙作鸟兽散了，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都躲到柱后。
影十八递来一抹询问眼神，我不着痕迹摇了摇头：轻举妄动。
捞月阁能屹立烟州十余年，成为富庶一方的商楼，岂能凭这总旗一张嘴就倒了。锦衣卫也知是佯势作态，说几句狠话慰藉云予，连绣春刀都未出刃，还是小场面。
不过，这司法案程是非走不可了……
我咬了咬唇，一道视线落来。云予忽然道：“仕友相闹，不必兴师动众，都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