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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重游
停在湖边的画舫其实有两个。
一个稍大一些,他们在湖边停下之后,沈持意听奉砚说,才知道这是楼轻霜在出帝都时就嘱咐人先行从烟州之外的地方购置的,足够住下随行的侍从和护卫。
还有一个比较小,沈持意和乌陵都很熟悉——因为那就是他们上一次来烟州买的。
沈持意当时走得匆忙,除了专门留下的流风剑,画舫和画舫里的其他东西都没有带走。
那些东西,包括这个画舫,全都是他来榷城之后置办的,本就打算离开时再转手卖掉,没有留下任何和苍王府有关的痕迹,倒不会担心出什么问题。
但楼轻霜为什么现在还留着?
从他在药庐遇到木沉雪到现在,都半年过去了。
楼轻霜也已回帝都许久了。
要留着一个画舫,同留着一个可以直接挂在腰间的香囊是不一样的。
楼轻霜正在说:“正好我们需要一个藏身之地,画舫游于水上,极易更改地点,还可随时弃船隐匿,是上佳的选择。楼某本就有一艘可用的画舫停在榷城旁,再从别处开来一艘,我们便可以不用住店。”
“这一招确实妙哉!住店容易暴露,我们一直在水上藏着,对手就很难寻到我们。”
“这一艘画舫,大人刚刚说是原本就有的?是大人上一次暗下烟州置办的产业吗?”江元珩四处打量,“维持一个画舫不容易,还得专门雇人看着,定期洒扫吧。大人上次回帝都之前没有先行转卖了?”
“此物非我所有。”
男人说。
“主人未归,我不便擅自变卖。”
现在就站在这里的画舫主人:“……”
江元珩问:“画舫主人呢?可有说何时归来?”
“不知。不告而别,什么也没和我说,我只能留着画舫等他。”
刚想说点什么岔开话题的画舫主人:“……”
原来是留着守株待兔用的。
对其他人而言,春风一度后被始乱终弃,也许是一壶美酒就抛诸脑后的烦闷。
可楼轻霜锱铢必究,果然不可能把这种事情轻轻放下。
可既然楼轻霜在意江南之事,小至一个看似无用的香囊,大到一个花销不小的画舫,都全须全尾地留着。
楼轻霜不可能没有在私底下找苏涯。
他不论是苏涯的身份,还是太子的身份,都和苏家有关系。楼轻霜喊他“苏公子”的时候,不会联想到什么——
“说起来,”楼轻霜叹气道,“此间主人也姓苏,喊殿下假名时,臣还想起他来。他曾自称是苏家旁系,不见之后臣担心他出了事,去苏家探听过,却发现苏家并没有这号人物。”
“想来并不是苏家之人。”
沈持意一直观察着楼轻霜的神情。
那人从始至终没有看他,面上挂着些微叹息之色。
他稍稍又安心了些。
影下的双眸暗了暗,指尖摩挲着茶杯边沿,轻晃茶水。
他站在日光照不到的檐下,凉的是风,冷的是人。
周溢年暗道糟糕,却又无法说什么。
两艘画舫已经一前一后在河道中缓缓前行,寻着榷城城门外的一处不算起眼之地,稳稳停摆。
沈持意在自己买的画舫上越呆越局促,好不容易彻底到了临近城门之处,他赶忙回身去找楼轻霜:“大人,我们该进城了。”
他打算先和楼轻霜、江元珩和周溢年进城,禁军和随从先等候在这。
乌陵和奉砚也留下,以便管着这些人。
暗卫则在夜里单独想办法不通过城门入内。
楼禀义肯定会注意有何进出城门的异样之人,他们四人一起进城太过招摇,商量了一下,还是分开进城稳妥。
两两行进,江元珩同周溢年一道,楼轻霜同沈持意一道。正好不会武功的周太医和太子殿下分在两拨里——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不再扮成商队,他们也无需再假装兄弟,直接当做朋友相伴入城便好。
周溢年和江元珩先行入城后,沈持意也去换了件不起眼的衣服。
等太子殿下出来时,楼大人已经拿着幕篱在门前等他。
他一愣:“这里还要戴吗?烟州应当没人识得我。”
“总能防范一二。”
楼轻霜已经将幕篱挂到了沈持意的头上。
“好吧。”
青年第一次在他面前戴幕篱局促至极,到如今却已经渐渐习惯。
这个幕篱不是特制的悬挂金铃的幕篱,时不时会随着湖边轻风而晃荡。
楼轻霜的双手顺下白纱,指尖滑过脸颊,再次为太子殿下系紧绑绳。
他看着眼前人时隐时现的清晰面容,在青年瞧不见之处,面色瞬间一沉,一双眼睛里满是沉思。
太子殿下虽然不拘小节,可一旦遇上需要留意之事,便会极为周到。
他们进榷城,虽说大概没人会识得太子,但谨慎一些总没错。沈持意肯定不想显露武功,能够少遇到一点刺杀和危险,必然是更好的。
但看沈持意这一路行来的反应,不仅从未有过遮掩之心,甚至现在戴个幕篱还是不太情愿——分明身为苏涯的时候十分小心,早已习惯如此。
像是……更想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般。
这一丝极为微妙又难以捕捉的怪异苗头缓缓发芽,却让人揪不出根源。
楼轻霜眉头愈发紧蹙。
太子殿下戴好了幕篱,却又把前头的白纱掀起。
他瞧见神色淡然的楼大人,弯了弯眉眼,说:“既然我乔装了,大人是不是也该换一换?大人毕竟来过烟州,楼禀义还识得你,你比我更容易暴露才是。”
“臣也戴个幕篱?”
“两个人都戴幕篱,何尝不是一种欲盖弥彰?”白纱之下,沈持意狡黠一笑,“烟州官场未必打探不到钦差是谁,毕竟你我
同时称病,知晓内情的人已经能猜到了。楼禀义和手底下的人不识得我,却识得你,所以他们肯定会留意你的特征。我觉得我们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大人上一次在烟州是如何乔装的,如今便如何乔装。”
楼禀义反而不会对照着楼轻霜上一次乔装的样子找人。
毕竟双方上一回已经见过面了,从常人的角度来看,除非楼轻霜傻了,不然不会用上一回楼禀义见过的样子大大咧咧入城。
那他们就反着来——就这么入城。
楼轻霜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又夸他:“殿下的办法好,臣上次在烟州瞎了眼睛,一直都是蒙眼之状,如今眼疾早已好了,楼禀义确实不太容易想到臣还会蒙眼。蒙眼确实也能稍稍遮挡一些容貌,臣这就去换衣,寻个蒙眼之物来。”
男人进了屋。
沈持意心满意足。
他绕了一圈,找了这么个借口,乔装打扮是一回事,想看看楼轻霜的反应来再度确定对方有没有怀疑自己是另一回事,主要的目的,却是为了让楼轻霜蒙眼。
这人看不见,那他偷香囊,总该轻而易举了吧?
可惜这算盘没来得及打响就被扔了。
楼轻霜换了一身寻常布匹做的素色常服出来,手中拿着蒙眼玄布,腰间却空无一物。
香囊和锦袋都收起来了。
不知藏哪去了。
沈持意:“……”
细节,太细节了。
小心,太小心了。
而他接过玄布,为男人绑上之后,回到这人面前,乍然瞧见熟悉的面容。
玄布遮住那藏着无数心思的眼睛,只留下染着些许忧然郁色的面容,削弱了些许端方肃意。
他熟悉的木兄对他伸出手来,谬雅温良道:“我瞧不见,劳烦苏公子,牵我入城。”
苏公子心间一跳,登时后悔起自己方才的提议。
幸好白纱挡着他的脸,玄布遮了那人的眼。
没人能瞧见他强作镇定地伸出手,同对方掌心相叠,双手相握,转身行步在前,深吸一口气才道:“木……木公子,请随
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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