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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氏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凌若雪都有些不大记得她清醒时是什么样子，哪怕是在梦里，崔氏也是安静的闭着眼睛，再也不会对她微笑，温柔的唤她：雪娘。
植物人，凌若雪很清楚，哪怕是在医学发达的二十一世纪，想要崔氏清醒也不是一件易事，崔氏现在还有呼吸，还活着，这已经是凌若雪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或许是崔氏此生最大的幸运。
崔家女崔莹，襁褓中被亲生父母遗弃，后嫁狼心狗肺之徒，一子一女，万般苦楚，千般磨难，生死之劫，子丧，女......早已化作幽魂。
崔氏这一生，实在是太过坎坷，命运肆意的玩弄着她，毫不在意她的泣血，如果崔氏现在醒着，她能思考能想能动，那么她面对的是什么呢？
她又该怎么接受？怎么选择？怎么......接着活下去？
死，对于凌若雪而言太过残忍，活，对崔氏而言也太过残忍，现在这个样子，或许是正好，好好的躺在床上，睡得安安稳稳，没有人来害，也没有人来打扰，就这样地久天长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
最起码，凌若雪坐在床边，握住崔氏的手笑道：“娘，你整日这样歇着实在是松快得很，女儿每天都忙着，真想跟娘一起睡呢。”
巧紫说的没错，崔氏圆润了不少，面上的伤疤越发淡了，就这样静静的躺着，温婉柔顺的眉目，安静祥和的面容，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看。
时间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东西，越往后走，很多事情也就越淡，淡到崔氏刚昏迷不醒的时候，凌若雪每次见到她都是心如刀割，满眼的血红之色，但是现在，凌若雪已经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再也不见波澜。
凌若雪轻轻掀开被子，细致的给崔氏按摩疏通经脉，这样昏睡着一动不动，时间长了难免肌肉僵硬然后坏死，按摩，这是蕊玉和巧紫学着照顾崔氏时，凌若雪交给她们的第一件事，直到两人都手法娴熟，凌若雪才放手让她们去做。
事实上，巧紫和蕊玉做的很好，凌若雪给崔氏全身上下都按摩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当之处，这才拉过被子给崔氏盖上，细细的掖好被子，凌若雪又不言不语的看了崔氏半晌，直到眼睛发酸，才起身离开。
她没有惊动巧紫和蕊玉，只是在桌上留下了银票，照顾崔氏是件很麻烦的事情，这两个孩子说不辛苦是假的，但凌若雪依然拿着两个人的卖身契，事关崔氏，凌若雪不能放心任何人，所以对于巧紫和蕊玉，凌若雪到底是心中有愧。
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回到凌家，凌若雪和衣而卧，黑暗中望着床帐思索，现在韩氏大受打击，虽然没有一蹶不振，可再次掀起风浪，怕是要等到太学院院试的时候，那时候的重重谋算才是重中之重。
细细想想，现在的凌家，必须要对付的就是老夫人，不过这老太太不能是死，与韩氏而言，老夫人的死活她根本不在意，只要做的神秘些，不让韩氏发现借机和老夫人联手便是，与凌翰林而言，暗中下手不难做到不让他发现。
如今云嬷嬷已死，老夫人对付起来便更是简单了。
翌日，凌若雪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起床，冰柳以为她定是要跟往日一样窝在屋里一日的，不成想凌若雪起来用了早饭后便开始梳妆打扮，连平日里的素色衣裳都给换了，冰柳心中起疑，但也实在是看不得凌若雪在糟蹋自己的头发，上前拿过梳子低声问道：“你要出去？”
“嗯，去给老夫人请安。”凌若雪望着镜中的自己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多不待见你，你去怕是有事要做吧？”冰柳利索的给凌若雪挽了个发鬓，又搭配上簪子道：“打算大逆不道了？”
“嗯。”凌若雪见装扮完毕，便站起身道：“走罢，跟我去找个人。”
此时，凌若雪要找的那个人正在安乐堂内，他跪在脚踏上，正在服侍老夫人用茶。
老夫人斜倚在美人榻上，珠光宝气，一眼瞧上去十分的雍容华贵，只不过老夫人的心情并不好，她颇为烦躁的饮了两口清茶，便语气不善道：“云嬷嬷还没回来？”
这老货，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仗着服侍她的日子长了给几分颜面，进来伺候的便越发不上心，不是掉了东西就是忘了事情，这下更好，直接不回来了。
“回老夫人，还没呢，想是事情多，过几日便来服侍老夫人您了。”老夫人身后的灰衣嬷嬷压住心中的窃喜，忙不迭的火上浇油道：“云嬷嬷服侍您这么多年，老夫人如此看重她，想来也是知轻重的，不会不知老夫人没了她多有不便......”
“哼，知轻重？知轻重还不回来！也不知野到哪里去了！”老夫人越想越气，怒容满面道：“还没了她多有不便，我离了她不行不成？给几分颜色就去开染坊的老货，不回来就死外面吧！”
“老夫人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灰衣嬷嬷连忙道，可老夫人气上来了，哪里肯住嘴道：“这些日子家里越发不太平，前些日子着了火，翰林居然瞒着我让凌若雪那死丫头掌家，这下可好，我的吃穿用度，我一个老太婆子这贱蹄子都削减，这是打算饿死我吗！忤逆不孝的混账东西！”
老夫人越说越气，抬手便将手中的茶杯砸向了跪在她面前的凌安，凌安习以为常的躲都不躲，任由茶杯砸到头上，而后拿了帕子将老夫人身旁的水渍擦干净。
他安静，老夫人却是越发来气，一指头狠狠戳到凌安的额头上骂道：“你个没用的小畜生！跟你姨娘一样，就是个下人命！”
凌安的额头上被戳出一个血点子，隐隐沁出血来，却仍旧是低着头一动不动，老夫人望着他冷冷道：“你个庶出的东西，日后老老实实的跟着你哥哥，好生服侍他，不然我活剥了你的贱皮子！”
凌安闻言心下不解，老夫人要他去跟着凌晟？为何？
“你等会子去你姨娘那里，把你妹妹带来，洗刷干净了，明儿个送她走了！”提起痴傻的凌悦，老夫人顿时满脸嫌恶，快些走了省的她碍眼！
“老夫人！”凌安顿时瞪大眼睛，立即磕头道：“您要送悦儿去哪儿？”
“去哪儿？自然是给她找个好归宿了。”老夫人云淡风轻道：“温夫人跟我说了，她缺个女儿，就送她到温家去吧。”
凌安面上的血色立即褪了个干干净净，他不可置信的开口道：“您怎可如此！”
那温大人早已年过半百，而且生性好色，专爱玩弄幼小的女童，被他玩弄过的小女孩子，哪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
“混账！”老夫人顿时勃然大怒，一巴掌将凌安打倒在地怒斥道：“跟你那下人娘学的规矩是不是！还敢跟我顶嘴，反了你了！”
“还不滚下去！”老夫人瞪大眼睛怒吼道：“快些把那蠢丫头送过来！你就此去跟着大少爷，粗手笨脚的再不改改，活该被打断手！”
凌安低着头，眼中渐渐布满血丝，他一语不发，给老夫人磕了个头便转身离去，老夫人指着他的背影骂道：“小畜生，没规矩的下作玩意儿！”
“老夫人，您真的要将九小姐送到温家去？”灰衣嬷嬷试探着道，那温家可是个跳不出来的火坑，九小姐还不满十岁啊。
“凌家养了那蠢货这么多年，难道还能养个白痴一辈子不成？”老夫人冷冷道：“现在正好，年纪小，鲜嫩，再说翰林在官场上不容易，温家也不是蓬门小户，有了这层关系，翰林走的也容易些，那白痴到底也姓凌，总不能白吃凌家的饭！”
“老夫人说的是。”灰衣嬷嬷心中打了个寒颤，本想云嬷嬷最好彻底失踪，这样她就能服侍老夫人，地位水涨船高不说，还能多捞些油水，现在看来，还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吧，这老妖婆，竟是个没心肝的东西！
另一边，凌安离开安乐堂，寻了个地方狠狠洗了把脸，将脸上的伤痕洗去，盯着水盆中的冷水片刻，凌安的眼神逐渐浮现出狠绝，他狠狠的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凌安走出老夫人的院子，轻车熟路的绕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一道欢快的身影便扑进他的怀里，清脆道：“哥哥！”
“悦儿。”凌安微笑着抱起妹妹，看着凌悦天真无邪的笑脸道：“怎么又重了？再这样下去哥哥就抱不动你了。”
“安哥儿。”五姨娘从一旁走出来，看着自己的一双儿女半晌，猛地发现儿子脸上的红痕，当即惊道：“老夫人是不是又打你了？”
说着，五姨娘忍不住泪如雨下，虽说儿子是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可老夫人对凌安从来都是非打即骂，就没有把凌安当人看的时候，更别提凌安是她的亲孙子，若是论起来，凌安过得还不如凌家的三等丫头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