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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何意一挥手，给自己倒了一杯冷酒润润喉咙，清清嗓子说道：“大人，我何意从不做无用的事情，今日辗转请大人来此，自然是有应对良策的。”
他见王宜睁开眼睛，心中一笑接着说道：“陛下决定议和，国库空虚是主要原因，我们王爷也担心粮草不济，他早已准备在今冬结束战争，若是朝中少些阻挠不使他分心，相信一定会更快一些。”
“你的意思是让我给晋阳王时间？”
“没错！”
王宜皱皱眉，西北乱了这么久，前后填进去十多万人才有今日局面，短短几月，萧珹如何能够做到结束战争，焉知这不是何意为了脱困想出来的说辞。而且这是打压萧珹的最好时机，一旦错失良机容他坐大，再动手就难了。
“哼，说来说去，还是军权！我还是那句话，朝廷已经准备议和了，晚了！”
“大人是担心我们王爷手握重兵对太子不利，还是担心今后我们王爷上位对王家不利？”何意盯着他，抛出另一个骇人的问题。
王宜早已对他的口无遮拦见怪不怪了，但听到此话还是有一种被人揭了老底的窘迫感，恼羞道：“放肆……”
“太尉扪心自问，太子和晋阳王，究竟哪个更能做一个好君王。大人说太子处事不妥是因为我们王爷逼得，我们王爷走到今日这一步何尝不是太子所逼，王爷处处避让，太子却无一丝容人之量，此乃君子所为？”
何意冷笑一声接着说道：“去年内廷调拨被服给北路大军，太子不过掺和了一脚便叫上百个将士无辜冻死，听闻此事大人的公子也掺和进去了，不知大人的公子可还安好？大人好歹也是武将出身，将士们没死在敌人的刀剑之下却倒在自己人的算计之中，大人身为长官难倒就没有一丝愧疚吗，对这样的太子就没有一丝怨言吗？
我知道大人所思所虑的是什么，青陵王家，累世公卿之家，上百年基业，太子与大人乃是唇齿相依的关系，太平盛世自然如此，现在战乱四起，大人如果再固执己见，只能抱着太子一起毁灭。”
他凑近王宜的耳朵，沉声说道：“难倒大人就不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吗？”
王宜心中一紧，何意的话处处戳着他的痛处，他的确不满太子的任性和狭隘，去年太子拉着王家下水的做法也让他心生怨恨，但是何意忘了，太子没了还有四皇子，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晋阳王啊，何意此话简直就是坐实了晋阳王要谋反。
“老夫早就料到萧珹有二心，果然不出我所料，但是萧珹他休想！”
“将来谁登上帝位还未可知，大人既然认为‘攘夷必先安内’，就别忘了‘兔子急了也咬人’，我们王爷顾全西北大局，大人难倒只看着眼前，不顾以后么？”
王宜心道是你扯到帝位上去的，此时反倒说我不顾大局，真是岂有此理。一拍桌子恨恨道：“狂妄，任你如何强词夺理，也掩盖不了萧珹的狼子野心！”
“哈，就是真的谋反，你待如何！”何意冷笑一声，盯着王宜铁青的脸色缓缓道：“反正陛下已经下旨召回王爷，大人大可去御前告上一状，或者什么都不用做，只等太子动动手脚，我们殿下便可死得不明不白，大人还可以因此逼陛下废了太子，扶持四皇子上位，四皇子年幼，自然依靠母家，王家从此高枕无忧啊。哎呀呀，真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可达成所愿，大人觉得此计可好？”
“你……你……”王宜恼羞成怒，气得说不出话来。
“话我已经说尽了，大人，事到如今，天下百姓和王家，你只能选一个！”
王宜此时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何意每一句都似强词夺理，却每一句都让他心惊胆战，一边是天下百姓的生死，一边是王家满门前程，这一步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轻易选择。
何意看出他脸上的疲惫和纠结，突然变得通情达理起来，说道：“这么大的事情，大人不必急着回答，使者到武关传旨还需几日时间，武关生变也还有些时日，至于亡国之危怎么的也要再拖上两年。大人好好想想，仔细想想，天色不早了，我先送大人回府休息吧。”
王宜恍惚一下，他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当即站起来就准备走，那病腿此时却发作起来，一阵针刺般的疼痛让他战立不住。何意忙上前一步将人架住，打开舱门扶他出去。
不知何时画舫回到了西市，何意扶着他远远的看了一眼前面笑道：“大人，你家仆人找了你一晚上，只怕在前面等着呢，未免生事我就不送了。”吩咐舟子靠边停船。
船停在偏僻水巷，何意扶着他下了船，恭恭敬敬的说道：“晚辈在府中静候大人佳音，大人慢走！”
王宜今夜已经被他连气带激弄得没脾气了，冷哼一声掉头就走，他腿痛得直不起来，心中再次将何意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阵大风卷着枯叶刮来，王宜被冷风一激瞬间清醒过来，他回头一看，水巷之中哪里有什么画舫，只有两岸稀疏的灯火，昏黄的灯火在黑黢黢的夜色里更显朦胧，何意那一身诡异的白衣，还有两人激烈的争吵都像一场梦一样。
王宜扶着岸边的石头坐下，只觉得浑身都汗透了。他休息了一会，冻僵的鼻子却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味，那是新丰酒的味道。
画舫划出去老远，何意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嘟嚷道：“熬了大半夜，终于完了。”
舟子将船停在偏僻之处，一掀开斗篷露出冻红的脸来，香雪搓着手跺着脚说道：“公子，好冷啊。你今日这样气王大人，就不怕将他气出个好歹来？”
何意笑道：“怕什么，他这样的老顽固不下猛药治不了，万一药效太强毒死了，也算是他活该。放心，他比我更不想死！”
香雪望着鲤鱼桥的方向，为王宜掬了一把同情泪，今天王大人真不容易呢，这么大的年纪了还被自家公子耍得团团转，能够走着下船也是厉害了。天都这么晚了，也不知道王大人回家了没有，他下船的地方有些偏僻，腿脚又不方便，万一没有遇上仆人岂不是要在外面冻一宿……。
何意一巴掌拍在他头上，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恶声恶气道：“发什么呆啊，小爷都快饿死了，还不快弄些吃得来。”
香雪暗中翻了个白眼，抬头笑道：“公子，这都三更天了哪里还有吃的，即使回府厨娘也睡了。”突然想到上船时准备的螃蟹，一拍脑袋说道：“哦，还有螃蟹和酒，都是上好的，可惜冷了，我去捡些枯柴来，将螃蟹烤一烤还能吃。”
香雪兴冲冲的跳上岸，迅速拾了几支枯枝拖上来，何意见他真的打算烤冷螃蟹下酒，顿时无比嫌弃。惊叫道：“香香你居然要我吃这个，这螃蟹还不知溅了多少老匹夫的口水呢！”
香雪一想也是，公子和王大人在舱房里唾沫横飞争执了那么久，这螃蟹壳上还不知道沾了多少唾沫，以公子那个脾气是打死也不肯吃的，顿时十分为难，“那怎么办，这船上就只有这些吃的，要不公子你喝酒算了，我烧壶水温温，好在新丰酒不醉人的。”
不一会儿主仆二人各自坐下来吃夜宵，何意抱着酒壶直皱眉头，香雪在火盆里扒拉出烤得黑乎乎的螃蟹，他才不在乎这些，拍掉螃蟹上的黑灰，掰开蟹壳蟹腿便大吃起来。虽然这些螃蟹只是用来气一气王宜的，但都是好东西，螃蟹个个肉满膏肥，连配的姜醋都是上好的，尤其是蟹肉在火中烤过还带着一丝焦香，实在是人间至味。
香雪吃得不亦乐乎，何意见了眼睛都绿了，却又拉不下脸面来乞食，只能喝着闷酒。香雪暗暗好笑，还是不忍心见公子如此可怜，另外拿了一个小碟子过来，小心剔了一碟子蟹肉放到何意面前，笑道：“公子，这肉外面还有壳包着呢，没有口水的。”
何意放下酒杯一脸嫌弃地说道：“看在你辛苦剥蟹的份上，我就尝尝吧。”这才举箸吃起来。
第二日天没亮两人回到晋阳王府，何意开始闭门不出，只是暗中命人注意王宜的动向。
王宜也不知是那一晚被何意气的还是装的，回去之后便传出病重的消息。他这一病倒堵住了很多人的嘴。原来那一天发生的事情太过反常，王宜虽然是自愿上了渔船的，他的侍卫们也不敢大意，后来将船跟丢了，侍卫们一边回府禀报，一边满城寻找。王宜堂堂当朝重臣，万一被带人劫持出个好歹，他们这些人都不用活了。遍寻不着之后侍卫只好上报京兆府，府尹一听立即派出差役满城搜索，还险些惊动金吾卫，是以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虽然后来王宜平安归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但是有心人还是察觉了一些问题，太子这几日天天往太尉府上去，可不是白跑的。
何意在王府等着王宜过来，王宜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那天晚上两人暗中较劲，这股劲到现在也没有消。
这是圣旨下达的第十天，王宜接到飞鸽传书，晋阳王启程回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