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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然要睡？
可她，可她还……
抱书立着，她一时不知是否要继续问。
问？
他显然要睡，她不能看到他，可莫名，莫名觉薄暗是某种信号，意味着她再好不要再开口。
可不问……
不问她心绪何平？！
这境中，这境中竟是随是为他可见，这让她……
让她一时阵脚有乱，比之被封此地，时时露于他的目下，偏她却好不能知他何时在看她，这种感觉更令她难以忍受。
“殿，殿下？”
轻轻，她到底开口，带些试探，气虚声弱。
殿内，寂寂无声。
她原地动了动，却是满身不能自在。
咬咬牙，到底不能这般算了去，目光落在手中书卷，眼神微动，一念上心。
薄暗中，观止躺在榻上，闭着目，仿佛睡去。
然五感未闭，他修行甚厚，便这晦暗也不能阻他视物，耳力犹然，便是闭着目，殿中细微之声犹可入耳，便那旁人不可听得之声，他亦犹然清晰。
窸窣翻书声。
清浅呼吸声。
偶尔的轻喃。
他听在耳中，便仿佛知她都做了什么。
是因此吗？
因这总能落于他耳中的声音，令他，出声回应了她。
亦是因此，他未有如昨夜一般，以法力催了她入眠，却这夜间，由她兀自做这什么。
他闭着目，习惯无波的心中，难得一点波澜，新奇，他感到一丝新奇，多年未有的，久远之前才有过的新奇。
这令他放任了她。
听她窸窣约二炷香，他听得她出声，“殿下……殿下？”
“殿下可是睡着？”
他闭着目，不答。
“是睡着了……”她低一声，自喃，“罢，明日，明日也好，也一样……”
这般一句后，扳指中安静下来，她似止了动作。
他指上微动，一道法力，徐徐覆那扳指之上，再少息，便听得她气息绵长，已然睡去。
他缓缓坐起，睁眼。
眸一睁，便一怔。
这是……
满室晦暗，只那玉指中，他可见萤萤星点，那是，他眯眼，定睛看去，却见那星星点点萤火一般的光亮并非其他，而是一团一团的小字。
一团光，便是一个字。
——殿下，敢问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她摆出了这明明暗暗的一列。
他眸底骤深，星星点点的光映在其中，又像将其点亮了似的。
——
成琅累极。
因着倦，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不过她却做了一个梦。
这梦，不同她常年做的那般，少有的，没有梦到旧年旧事，也无有那些难言的苦痛缠绕着她，他梦到了那人。
在书房。
如她侍书宫娥时一般，他读书，她侍墨。
“殿下，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不知怎的，她问出这句，心中不甚清明，脑中也不甚清明，便这混沌模糊里，问出这句来。
也不及想她因何这么一问。
“殿下？”
他不答，她却催。
“殿下，要……这般一直封着我？”
这般问，她不知因何，心中还有一丝希冀，仿佛这并不是一个坏选择。
他抬眸，目光终于从那书上移了开，他看着她，“知错了？”
她一愣，愣呆呆不知何答，她，她错……错在何处啊？
混混沌沌里，一抹灵光，忙高声道知错。
“错何处。”
“错……错不该，不该冒犯殿下！”
她一脸笃定。
他目光落她面上，无有波动，那目光却又垂下去，重新落回那书上，“等你知道错在何处，再来问。”
她便知是答了错去！
瞪着他，却一团混沌，寻不出端倪来，只混沌里却隐隐记得，记得这仿佛不是他第一次说这话来的，是何时，是何时？
记不起。
模模糊糊里，复见他不知何时抬眸，问她：“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她答。分外的听话。
他点一点头，“那便再记一句。”
“什么？”
“我于你有恩。”他看着她的眼睛，不许她半分有避，“你要报答。”
她微滞。
——成琅，你要报答于我。
这一句，仿若有法一般，盘桓脑中，她仿觉有何不对，然神智混沌里又似果然记得这样一桩，在他深深如渊的眼睛里，她嗯一声，点着头，“我要报答殿下。”
他便唇角微动，一抹极浅笑意，她看得愣怔，这愣怔里不知何时眼前已有所变……
待醒来时，好一番恍惚。
隐约记起睡时做了好不一样一个梦，梦到什么却几分模糊，只记得后半截被一堆斗大的字追着跑……
“……字！”
她猛地回过神来，爬起去看，头顶上浮沉飘着的，可不正是她昨晚奋力做出的！
——彼时她唤他不醒，也无底气真的大声唤他，便只好想出这一个法子，从那《四族广志》二卷里抠出些字来用，自然，这些字不会抠走了就完事，她还要还回去，不然这卷书便失了字不完整了。
抠出了字，再用法力加一团光令其惹眼，以确保他看过时可头一眼便注意到。
只是此般看来……
见字尚齐全，她才揉眼，往外看去，但见此间仍是寝殿中，外头天色，仿佛熹微，还未大亮，他……
她直觉他已不在殿里。
心中一惊，他去了何处？
怎将她遗了下？
那字，那一问，他可看到？
想到此，便懊恼非常，只恼她怎就睡到此时！怎就未在他醒来时也醒来了！
只怪这身子废物不争事，便做那一行大字都能累得虚累至此！
无用！
他看到这字，便那时她追问是最好，现此时……他看到时她还睡着，便他要答她又哪里知！
再寻他，再寻他追问……
她可不觉他会主动告诉于她，只是……
她仰头看着飘着的大字，心内闪过一息犹疑，或……或她可不去问，便这般……
此念方起，便被她立时否了去。
看这虚无之地，尤其他可观得此中后，她更……更如何自处，且那日天宫她听得明晰看得清楚，他的婚事，那天定姻缘……
三十三天不会允他如此之意，他们会极力促成他与妱阳的婚事，妱阳将是这殿中女主，将是他身旁另外一人，便……便如他之意，那人不是妱阳，却也……
却也不是她自处之地！
要问。
她眼底深痛处，已复是坚定，要问，便是再次触怒他，若此地当真是她埋骨之地，若这般便是他予她的罚，那她……
枯指收紧，银牙狠咬，那一句“认了”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这偌大灵霄宫，便是虚无境中，她又如何看得他暮暮朝朝身伴旁人，她又当真……当真能克制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