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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隐困惑中，她随他进入洞府。
“何处。”
立在当中，他问出这句，她下意识一指，正是她那闭关之隐地所在。
他不再多言，径直走向那边。
如同真实一般，化去那障眼之法，便露出通往内里的洞口来。
洞口极狭，他目光微动，身形却未动。
身后成琅，此时才记起一紧要之事！
他、他来此……是为哪桩？！
因何要来她闭关之地？
此念一出，立时懊悔一团，方才诸般心念，领着他走了这许久，都已将人领进家门了才记起来还未问他为何而来！
都是这幻相之故，令她神志混沌！
“殿，”心中一急，唤出声，“还不知殿下到我洞府是为……”
他目光落在她面上，不知为何，她竟从这目光看出一丝“你终于记起问了么”的轻嘲来。
轻咳一声，她亦几分不好意思，但好在是在幻相，理由都是现成，“我头一直疼，先时一时忘了……”
他眉间微动，亦不拆穿，只看向那狭小洞口，淡声：“你身上留有蛮人之气。”
若想出得幻相，重新归于闭关，须得驱除此气方可。
后一句他未说出，但她一下听懂，蛮人……之气？
不禁便探向自身，然枯爪伸出才反应过，她如今不过是一幻象，便有那蛮族之气，她又如何于这无形中探查得出？
继而便明了他所说驱除，应是借她此幻化之身，驱了她真身上的邪气。
难怪他要至她真身所在之地。
一口气未及舒出，便又觉几分……
她不知是讶还是怅，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与他这般同处一室……
在灵霄宫书房不算，那枕雪阁中亦不算。
那时他为主她是仆，与此般……不同。
驱除邪气……
这到底……
已不是劳动他为她做的事。
心内诸般念想，面上亦不能露，只得克制，不让自己在他面前再行失态。
“多谢……殿下……”
低低道一句谢，已不敢多看他一眼，只主动带路，先入那内室洞中。
他目光隐动，随其后化身而入。
洞口狭小，其内更是不大，虽是幻相，却与真实一般，左右不过丈许，原先成琅一人入定打坐不觉局促，现下多了一人，且是他这般身形颀长修伟者，入洞时他可化形，如今进了内里她总不能与他说让他变化身形变小一些……
亦非是不敢，只是……
旧年她是能的，那时她常盘桓他左右，便是无事也能变蛇盘踞在他窗前竹林间，何况有事？缠磨央求的事也不是没有过，那时旁人大都畏怯他，但她不同，且他亦未作出厌恶模样，她便自觉他于她亦有一份不同——
仗着这份不同，她或张扬或暗暗，于他做尽痴缠之态，现下想来……
面上涨热，已是愈发羞愧无颜。
这局促洞中，更恐他以为她仍有妄念他心，便愈发小心谨慎，夹尾踮脚不使自己碰到他半片衣角。
可惜她这一腔苦心，太子殿下不仅分毫未察，还对她避退到墙角的姿态微微拧起了眉，“你便在此入定？”
他说的，自是她贴靠着的那洞中一角。
“不，不，”她忙摇头，摆手，又往中间一指，指完才觉自己又是做了蠢事！
他是要她与先时入定模样一般无二啊！她这厢避退到角壁又是什么作态！
少不得要他以为她故引他注意，心中懊恼，她立时找补，小心走到这斗室当中，她过去时，他果也退开。
——果然，他亦不会触碰到她。
心中松一口气。
她在当中盘膝坐下，摆出打坐入定模样，回头，正想与他点一点头示意已好，却只觉清檀一阵，他已转到她面前，且与她一般低下身来。
他亦盘膝，然并无她这般正襟危坐之态，诚然他的举止向来无所挑剔，只是虽与她一般盘坐，却仿佛有种随心随意之感。
连同局促的洞中都仿佛生出一种辉华来。
她心神微晃，只，片刻也回神，“手。”薄唇微启，他吐出一字。
她微怔，仿佛无有意识一般抬起胳膊来，一只手伸出才陡然回神，“殿……”
那伸出的枯爪便要往后缩——却未缩动。
他一丝法力，牵持了那胳膊。
于是她举着一只手，平平向他伸去，而他对坐面前，面上神情自始至终无一丝变化。
“殿、殿下……”
磕磕巴巴。
哪里还有半点昔日成三问的风光，简直像被踩住了七寸的蛇！
她抬着这一只枯爪，便仿佛把自己的七寸递给了他。
他无念无动，只眸微抬，“闭目。”
“敛神。”
在他说出闭目时，她便不觉顺他所言闭上了眼，待其后才要睁，便又听到后面所言，“入定，闭关。”
心神微凛，她懂了。
他是要她一如真实闭关一般，不止是要这一个相同的位子，更需她如先时闭关一般。
心中微定。
克制想要睁眼的冲动，睫毛微颤，再次闭眸，掌心一道清润之力，如丝如渺般缓缓而入，她浑身一颤，只觉那掌中细微之感明晰得让她禁不住要缩手！
然缩不了。
手也收不回。
她不能看到他的动作，只能感觉那源源不断的法力，润而有力，徐而不缓，一丝丝自她掌心而入，游走五指，胳膊，肩头，胸腹，脖颈，乃至身内各处，缓缓带来什么，又徐徐带走了什么。
“嗯……”
体内升起热意，几分难得的舒宜，她不觉嘤咛出声。
这一声好像一下扯回她的神志，她立时一僵。
“放松。”
却听他淡声。
她脸上登时一热，羞愧的——他是为她驱除邪气，她却在扭捏胡思什么！
便不敢再分神，迫令自己入定进境，不受那掌心所感，也不去想他便在她近前这般近处……
心止念定，不知多久，她再入入定之境，五感似开似闭，仍是先前模样，却亦与先前不同。
他眸光微深，看着这张闭着眼眸，无喜无悲，不笑不动的脸，她……
一贯如此。
要什么时不顾一切，不要时也无谁有她洒脱。
前一刻脸热心浮，下一刻便可不动如山定如此般。
嘴角微动，他眼底涌出复杂的深意，喜怒难辨。
“见……”
忽而启唇，极轻，极淡，出口便消失一般的一句，“见之……”
她轻唤。
他眸中漠然一凝，掌中法力也似凝了一瞬，好在瞬息回神，只是眸光定在她面，似要从这青白一张病面上看出这话背后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