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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相重重，似真似幻，唯这一桩，令她心意难消，那怅然萦绕，久久不去。
睁开眼，再看到洞内方寸种种，五感五识皆归，她仍有些许恍惚之感。
这并非神志不清明，她闭关已过，这是出关——
三百年，早已熟知非常，出关便再不会受幻相所惑，只是……
洞中安寂，府外三重结界，体内脉息轮转有从未有过顺畅之感，这一关，她当过得极是顺遂。
只是，洞中只她一个。
回头，四顾，丈许之地，确确只她一人。
那人……
抬手，她看着自己掌心，五指枯如瘦爪，掌心薄平，掌纹隐隐，五指微收，掌中亦无异样之感，难道……竟是她的又一重幻相？
不免，起下这般疑思。
起身，出得洞府，府外小云鞭早已等候，结界一消便立时近前，尾尖已缠至腰间，“主人！”
大呼一声，又喜又惊，“主人！太好了，主人出关了！”
围绕她团团转，仿佛不将她尽数一个打量便不能全然放心，她含着笑，又被他绕得发晕，哎一声按了他的肩膀才算止住。
小家伙担心多日，一时见了她一双眼睛都不肯移开，她便抚他的发顶，问他这几日如何，他在外可一切好，又问她闭关闭了几日，“山中，可一切……如常？”
隐隐的，她克制没有直接吐出蛮族二字。
“山中一切都好，未有什么不对，”小云鞭回想着道，“主人闭关七日，只是有一日山中灵气波动，”他说起来仍心有余悸，拍着心口道，“好在只是一息，主人安好无恙。”
那日……
成琅回想，“那日应是些许波澜，不过有惊无险。”她想起应是初在幻相中见到书房的那人时……
“我闭关……是七日？”不觉，她复问小云鞭。
“是呀，”小云鞭掰着手指，还以为她怕他算错，一根根掰着，“就是七日，明日才是第八日，主人跟温兄上神约好的日子。”
七日……
偏偏也是七日……
心绪微动，她抬手捏一下眉心，对着小云鞭好奇担心的目光，到底隐下心绪，摇头道：“无事，大约是闭关之故，乍出来总有些不真切之感。”
小云鞭善解人意，“那我带主人四处转转看看可好？”
成琅摸摸他的头，“好，便去……小童儿那边吧，我们一同接他回来。”
小云鞭使劲点头，他非常喜欢与她一同做一件事的感觉，即便只是去接一只草花蛇妖。
成琅牵着他的手，缓缓往山下行去，期间询问小云鞭，方知这七日来，除却那一日她灵气波动被小云鞭所察，其他，并无旁人进山，山中也再无甚异常之事。
她一时不知那到底是又一重幻相还是真切存在，只是存在的地方却是在她闭关之时……
山中寂寂无声，只乱石隐隐，草木不发，鸟兽绝迹，愈往下行，她愈觉那应只是一场幻相，蛮族，那人，哪一个都似离她十分遥远。
谋害妱阳的蛮人早已关押司刑处天牢，神族与蛮族之间关系并未因此再生事端，佩娘出使蛮族前，据说蛮族已有信使到，为蛮族狂徒之事向神族致歉，表示蛮族并无对神族不敬之意，那只是个别蛮人自己所为，希望与神族交好依旧。
据说还送来了颇有诚意的重礼，以平息神族怒火。
这般之下，会有另一蛮人隐藏至此吗？
目标在她这侍书宫娥之身，意图谋害神族太子？
怎般想，都像是她先前忧思之故，何况，最令她无法解，亦是最紧要一点——
那人，不应入得她闭关之境。
这与修为高低不甚相干，便是她如今修为再低，但一旦闭关入定，外人任是谁亦不可强行入她闭关之境，否则便是二人都有入魔之险。
自然，蛮人不再此列，他们本就身处邪魔之道，并不惧如此，可……那人不同。
他是神族太子，矜贵贵重之身，但凡举动，皆难隐于众人前，何况是这般危险之境呢？
三十三天不会由他来此！
即便、即便真的下界，亦是绝不会令他以身犯险，她相信那些老神仙是万不会任他至此，因此……
愈发难信。
那人，那清檀，那驱邪之力，都不过……她的一重幻相罢了。
不同的是那幻相不同以往，但，她也历了旁的不同以往的幻相不是么？
见之……
心中默念二字，她记起那咿呀唱词，记起那鼎沸人声，拥挤茶楼，那亦是……她的幻相。
并非在记忆之中，她是先见了这幻相，才发觉她遗漏了这桩旧忆——可见她只以先前之历判断幻相亦不能全然准确。
只是思及那见之二字，却又是令她隐隐头痛——
她的记忆，竟这般做不得数？
她是知她可能忘却了一些事的，毕竟虽不算年纪大的神仙，但亦活了快要千年，忘记一些事实在是正常，只是她默认那忘记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譬如前年今日吃了什么，去年哪日睡了几个时辰，这般不必记忆的小事。
却绝不包括还了他二字这样的事。
还有那一个热闹吵嚷里的赌约。
幻相那样明晰，让她这旧忆也渐渐明晰起来，她愈发笃定自己曾有这样一段记忆，因而越发不能理解自己竟会曾经忘却。
“不该……的啊……”
“主人说什么？”小云鞭的声音拉回她的神志，她听他好奇问，“什么不该？”
“不该……”她回神，往下一看，“我是说，不该这样远啊，”她说得仿佛真的一样，“往山下的路本有这样长吗？我怎觉便要累了？”
小云鞭一听便笑，“本来就是这样长呀，主人的山可是大山呢！”
那倒是，这山虽荒僻，但绵延可不正是一座大山。
小云鞭便道，“主人在此歇一歇吧，还有大半程，我去山下把蛇妖带上来，主人坐片刻便好。”
成琅一听，也怵着大半的山路，于是点头，靠着一块背阴大石坐下，便看着小云鞭呼啸下山去。
直到此时，才真切感尤甚。
及至小云鞭呼啸归来，卷着一条草花小蛇到她面前，看着那被卷得七晕八素仿佛眼晕的童儿，她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看来，的确……一场幻相。
童儿无事，小云鞭亦在身边。
一口气吐出，却仍不知是轻松还是怅然来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