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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终于松下一口气来。
并非放松，只是心中清楚，眼下除了如此，仿佛也无她可做的。
离了灵霄宫，离了神界，一切都与她先前期望的那般——她最好在天君寿辰之前离开。
而今算得……得偿所愿。
坐在碧宫门前阶上，她有一遭无一遭的想着这些。
大哥乃是妖王，这一日正是天君寿辰，他不能一直陪着她，她无不耐烦做小女儿娇态，索性妖界从前也是她老地方，便赶了伏涂去妖宫那边。
喏，就在隔壁。
听闻那里正举行宴会，全妖界半族的妖怪都往这来了，要是从前，这种热闹无论如何都少不了她，但现在却是蔫蔫的没什么兴致。
玉阶台前，化了一面水镜，她就这么坐在阶上，左一眼又一眼看自己的脸。
院里有一些小妖怪，见她出来都躲了起来，应当是年岁不大，有些尾巴耳朵还未化全，她看着这些小家伙们藏开，只当没有看到。
赶伏涂走，还有一桩缘由，那便是她此时心绪浮沉，急需自己静上一静。
方才之前，她已经与伏涂道歉，当年扮作白玉郎，其后扮白石郎，来回是骗了他们两遭，伏涂毫无芥蒂，不怪她不说，还全力帮她至此，她……愧红了脸啊。
此时不由感慨，大哥果然是大哥啊。
亏她当年还有脸与人相争，如今看果也是个年少轻狂。
她一声大哥唤得甘心情愿。
这胡思乱想里，侧耳听隔壁，隐约有祝酒声，舞乐隐隐，她又不免想到天宫——
这会天宫里，想也是如此热闹吧……
不，只一个妖族便这样热闹，天宫里普天同贺，定更是热闹。
这么想着，伸手不由往腰后摸了摸……
触手温热，柔软，皮下筋骨完好如常。
眼底微微变化，心中亦徐徐复杂，她没有告诉伏涂，那时，她……感知到了……
承在云上，忽觉胸腹痛若绞，她疼痛难忍，更觉体内经脉有所异动，艰难欲呼身旁之人时，那伸过的手搀了她，也……送了一道要命的法力，从她的腰后，至全身。
她便在那一时失了神志力道，那时那人眼底映出的她的脸，丑陋，扭曲，和……震惊。
“狸儿……”
喉中微喃。
她到这时都难以信，那对她出手的竟会，是狸奴。
是什么人操控了他吗？
她不愿去信那孩儿会对她心生恶念，是天宫神官？抑或蛮族……
失去神志的那时，她推了身旁的孩儿一把，这个孩儿，她要是死在他的手里，他还如何脱得了干系？她不愿信他的恶念，却也宁愿是他自己生了恶念。
——否则控制他的人如何肯放过他？
她宁愿这孩儿聪明点。
身死是她所求，除却震惊，倒并无怨恨。
只是有些怅。
她好像总不能留得身边人，莲是，狸儿是，从前的妱阳，佩娘……
是了，佩娘那时也在南门，得知她死讯，“哎……”长长一叹，此去的妖使也不知是不是个灵通的，到时这些都要问一问，还有小云鞭，可怜了小东西，她还没交到佩娘手里……
这一遭想来，不免又添些怅沉。
伏涂进来时就见她托腮愁闷模样。
“无聊了？”
成琅闻声，抬头，“大哥？”她站起身，“你不是去参宴了？”
“只是妖宫里的宴，不需我时时在。”他目光落在她身上，“况你自己在这，我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我在这里，大哥该不放心别人才是。”她大言不惭。
“正是，”他笑，“正是担心旁的人，你在这里，我的几只小妖都不敢出来。”
他扫过那几处藏身的位置，“好啦，出来见一见客人。”
那几处窸窸窣窣，成琅看得好玩，走下阶，小声，“真当是我吓得？”
殊不知她这模样比先前好了许多，还能吓着小妖？
伏涂也侧过头，近她耳侧悄悄的，“不是，是他们惯来胆小。”
说话时大约太近，她觉耳肉有他气息拂过，不由抓了下耳朵。
藏着的小妖怪已经磨蹭着出了来，个个三寸丁萝卜头，短腿短脚，成琅看到他们尾巴耳朵各异，还不是一族的。
“不是说好陪着客人玩耍？”伏涂问这几个，“怎么本王一走就躲起来了？”
“我、我们是在玩呀，”小妖怪里，一个狐狸耳的抬起头，奶声奶气，“客人一出来我们就藏啦，她没找到呢。”
“是呢是呢，没找到是我们赢。”
“不对不对，是现在没找到，可能过会就找到啦，哎呀，都是王上啦，我们正玩着呢！”
“都怪王上都怪王上……”
方才还弯着身子一本正经行礼的小妖怪们全都围了上来，有的抱腿有的抱衣服，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成琅呆了。
“好啦，是王上不好，”伏涂挨个摸头，“你们跟客人打个招呼，接着再去玩啊？”
小妖怪们齐齐抬头，领头的小狐狸打了个暗号，一排小三寸丁就齐齐给成琅行礼：“客人好——”
“哎，好……你们好……”
伏涂笑意深，“去吧，接着玩去吧。”
小妖怪们一哄而散，小狐狸还不忘回头跟成琅嘱咐，“不可以偷看哦！”
成琅呆呆的，片刻郑重点头。
小妖们很快没了踪影，看得出他们用了妖术，跑的时候掩了踪迹，但藏的……
成琅一眼扫过去，尾巴耳朵还是能看见不少。
她若无其事的避开眼，假装没有发现。
“你若是嫌得吵了，就同他们这样玩，”伏涂小声跟她说：“他们能躲一天不出来。”
成琅一听，这何等耳熟，当年道祖就是这么“玩”她的！
这会轻咳一声，才不会自曝其短。
伏涂握一握她的手腕，“他们都是草木妖，在你身边对你有好处。”
他并不多解释，只这一句。
她是一讶，“草木妖？那，那……”她抬起手来，在头上比两个耳朵形状。
“那个啊，他们化着玩的，小妖怪们不比神界仙童，他们狡猾得很，你可不要被他们骗了。”
他说着，目光落在她比耳朵的两只手上，眼神微动，抬手间她的头顶就多了两只耳朵。
“！”
“嗯，这样好多了，”他笑起，“入乡随俗，玉儿这样倒像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