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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初至,凉风习习,朗月高悬,冥尘一身长袍广袖,立于月影之下,容光夺目,手中羽扇,流彩绚烂,他仰目望着皎皎明月,忽怅然兴叹,“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月下美人兮,牵心动肠,镜花水月兮,梦幻虚妄。”
“几日未见,你似对美人颇有心得?”墨朗玄一壁说一壁将手中玉螺杯递给冥尘,他身着云纹蟒袍,依是墨玉冠发,身姿英挺,并肩而立于冥尘身侧。
淡淡的酒香,悠悠弥散,是他最喜的“月下白”,甘醇而不浓烈,入口舒滑,回甘清冽。
“这些时日,日夜守着慕诀,我何来美人心得,不过是见了美人香消玉殒,便觉这世间种种颇似镜花水月。”冥尘惆怅惋惜,与月对饮。
“既然美人消陨令冥尘小神医感怀如此,君歌愿闻其详。”秦君歌一身浅粉色萝裙,款款而来,目光闪烁沉凝,看了一眼墨朗玄,便落在冥尘身上,意味悠长。
冥尘回眸相望,浅声爽快应承,于秦君歌之意,了然于心。
三人回茶亭落座,夜风清凉,竹影婆娑。
冥尘饮尽最后一口月下白,将玉螺杯搁置,此时,一丝乌云薄烟,浅影如霜皓月。
他目下凝沉,默然视着与慕诀几分相似的眉眼,忆起这些时日的种种,亦分明忆起那形容枯槁却明眸善睐的女子。
叠脉之术,顾名便可思意,即以一人之血脉叠除另一人之血脉。然叠脉之血非常,需二人皆食秘药,供血脉之人需食活血之药,入血脉之人需食死血之药,后供血脉之人伤静脉,入血脉之人伤动脉,动静相合,以寸相替,徐徐渐进,直至死血尽。
然活血之人,非有衡之,亦无可解,血沸日夜,五脏俱裂,终血崩脉竭,枯萎而亡。
这便是以命换命的叠脉之术。
“无解?”秦君歌视着冥尘,眼下一片凝重,脸色亦凝重异常,似遭重击。
“此术是柳如尘师父筱娥所创,创此术后不久,她便离世,亦亡于此活血之药。”冥尘沉声应道。
秦君歌脸色顿凝,木然呆坐,久久未语,两行清泪不觉夺眶而出,凄楚怆然。
原来这些日子,柳如尘一直都在骗她,若梦族蒴果可解她身上的秘药,慕诀定然会不惜代价救她,她早知无解,却一直哄骗她,让她寻解药……
“她倾心慕诀多年,此番舍命相救,成全了她多年情义,她去时,躺在慕诀怀中,面带微笑……”冥尘不知该如何宽慰浸在悲痛中的秦君歌,亦不知是否该讲一切,悉数告知。
犹至今日,每每忆起,他依然深觉悲痛,不过一个小小女子,却为自己所爱之人,每日每夜,忍受血脉崩胀之痛,感受自己生命的徐徐流逝……然而,她却言那些日子,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服完活血秘药第一日,柳如尘鼻腔流血不止,直至她叠脉七寸,方得缓解。
翌日,柳如尘鼻腔依渗血,然口腔亦生血不止,浑身浮肿,若胖二倍,取静脉之血比割裂常人动脉更甚,尺寸后方得缓解。
第三日,柳如尘失血过多,以致面色胜雪,发生银丝,肿胀依然,依是鼻腔与口腔生血,又以尺寸,缓解。
第四日,清晨,柳如尘肿胀优胜,鼻腔与口腔依旧生血,口腔已不得食,更甚之,双耳亦生血,面色灰白,银丝见多,直至死血尽,生血方止,柳如尘已满头银丝,昏倒于慕诀身侧,于翌日暮时,方转醒。
三腔之内依然生血不止,肿胀渐缓,面生皱丝,于第六日便形同枯槁,然双目清明,与他忆起,她与慕诀之间寥寥数次交集。
这般情缘,于他是从未料想过的。然她说起时,眸若星辰璀璨,眉间含羞娇柔,容光焕发,单是看她神色,亦能分明感受其中喜悦与幸福。
与慕诀初见时,柳如尘年方八岁,她奉师命下山,寻百宝箱,那日她女扮男装,伪装成寻常少年,欲潜入宝掌寺寻宝,却于半道上,饥饿难耐,便寻了一家烤鹅店,不想店中小二疑她身上无钱,便将她拦在店外,她本欲不做纠缠,转身便离去,却被一旁正欲进店的慕诀喊住,与他一起入了店中。
那时的慕诀亦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偏生俊朗非凡,如嫡仙下凡,那时的柳如尘尚不知情爱为何物,却生出想此生与他相伴之念。
她问他,姓甚名何,家住何处时,他只答,江湖行客,姓名不重要。
以致,他们分别后,她便再也寻不到他。
一年后,应南昭帝之邀请,她随师父入宫,在南昭皇宫与他不期而遇,然而他神情淡漠倨傲,仿佛全然不识她。
她寻了机会去找他,他言,萍水相逢,不足牵念,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寥寥数言,便不再理她,她亦感羞辱,便负气离去,后过去半月,他依然如故,她却抑不住心中惦念,欲寻他和解,不想青菉出事,师父便带她匆忙离去,连告别之言都未与他说。
回到玄昇楼,不过半年,她师父为救青菉而逝,她亦成为玄昇楼楼主,被楼中琐事缠身,再无时间去寻他。
她写了数封信传与他,但皆未收到回信,她便就此作罢,不再寻他,只是偶尔会忆起他,却亦知他无意于她。她一边告诫自己,将自己情意泯然心中,不再去打扰他,一边却心中不甘,多次寻机会,接近与他,不想每次他都拒她千里,连面都不曾露。
之后,她便敛起心意,只好好做她的楼主,但她一直都着人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本以为,这一生,她会默默守着她的情直到老去,不想,玄昇楼被秦君歌与墨朗玄所破,她与他们结盟,当她得知秦君歌是慕诀之妹时,平静多年的心,再一起涌动……
冥尘亦清晰记得,最后两日,柳如尘终日昏睡,虽有清醒之时,却十分短暂,最后一日,他守在柳如尘床前,她躺在床上,形容枯槁,气息微弱,心脉渐失,他知那是她最后的时间。
午后,阴雨绵绵不止,她央他带她看慕诀,他只好用被子卷着她,将她抱到慕诀房中。
那时慕诀尚未清醒,他将她放在慕诀身边,便避出门外。
一盏茶后,他复推门进去,便看她倚着慕诀的肩膀,嘴角含笑,仿若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