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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炯正好让学生试写一篇小作文，李云扬向他借本古汉语字典。牛炯随身不带字典，见接待室的红木书柜里有几本，欣喜地奔过去。那字典身为工具书，大幸的是机关领导爱护有加，平日连碰都不愿去碰，所以翻上去那些纸张都和领导的心肠一样硬。
有字典的帮助，连起来就通畅了——“畅”还算不上，顶多是通了。李云扬查典核字半天，终于草就成功了美文一篇：
an：
来信收到。
近日谣言亟起，其言甚僭，余不能息。甚，见谅。孰谮之，余欲明察。但须时日。
向余与诸大学中文系教授通信，惯用古文，今已难更。读之隐晦酸涩，更见谅矣。
复古亦非吾之本意。夫古文，文小而其指极大，举类迩而见义远。然古文之迂腐，为我所怼之。汝识字谨译。余之文字往往辞不及意，抑或一词顿生几义。然恰可藉是察汝之悟性。
李云扬本来还想拍马屁说什么“汝天生丽质，兰心蕙性”，等等。但信纸不够，容不下赞美之辞，只好忍痛割爱。写完给梁梓君过目。
梁梓君一眼看上去全不明白，仔细看就被第一节里的“谮”、“憯”、“僭”三兄弟给唬住，问李云扬怎么这三个字如此相近。
李云扬解释不清怎么翻字典凑巧让三字团聚了。支吾说不要去管，拿最后一张信纸把信誊一遍。
梁梓君要的就是看不懂的感觉，对这信给予很高的评价，说这封回信尤为关键。她给你的来信好比洒诱饵，旨在把鱼吸引过来，而你的回信就要故意去咬钩子。李云扬把这封德高望重的回信轻夹在书里。
牛炯有些犯困，哈欠连天。草率地评点了一篇作文，布置一道题目就把课散了。
这天星夜十分美，托得人心在这夜里轻轻地欲眠。李云扬带了三分困意，差点把信塞到外埠寄信口里。惊醒过来想好事多磨。但无论如何多磨，终究最后还是一件好事。想着想着，心醉地笑了，在幽黑的路上洒下一串走调的音符。引吭到了家，身心也已经疲惫，没顾得上做习题，倒头就睡了。
周五的文学社讲课李云扬实在不想去。王长海让他无论如何要去，李云扬被逼去了。课上王长海不谈美学，不谈文学，不谈哲学，只站在台上呵呵地笑。
社员当王长海朝史暮经，终于修炼得像文学家的傻气了，还不敢表示祝贺，王长海反恭喜说：“我祝贺大家！大家的努力终于有了成果！”
社员都惊愕着。
经过专家严谨的评选，我在昨天收到通知和奖状。”
“哇！”
“我们的文学社很幸运的——当然，不全靠幸运。很高兴，夺得了一个全国一等奖！”
“哇！”
王长海展开一张奖状，放桌上带头鼓掌说：“欢迎李云扬同学领奖状！”
“哇！”众社员都扭头看李云扬。李云扬的脸一下子绛红，头脑涨大，荣辱全忘，机械地带着笑走上台去接奖状。坐到位置上，开始缓过神来，心被喜悦塞得不留一丝缝隙。
王志勇硬是要啃掉李云扬一块喜悦，不冷不热地说：“恐怕这比赛档次也高不到哪里去吧！”言语里妒嫉之情满得快要溢出来。
李云扬的笑戛然止住，可见这一口咬得大。他说：“我不清楚，你去问评委。”
“没名气。不过应该有很多钱吧。”
“这个我不清楚。”
王长海仿佛听见两人讲话，解释说：“这次，李云扬同学荣获全国一等奖，是十分光荣的。由于这不是商业性的比赛，所以奖金是没有的。但是，最主要的是这么多知名的学者作家知道了李云扬同学的名字，这对他以后踏入文坛会有很大帮助！”
李云扬听得欣狂。想自己的知名度已经打到北京去了，不胜喜悦。钱在名气面前，顿失伟岸。名利名利，总是名在前利在后的。
王志勇宣传说这种比赛是虚的。没拿到奖的社员，和王志勇都是天涯沦落人，点头表示同意。
李云扬小心翼翼地铺开奖状，恨不得看它几天，回到六班恨不得把它粘在班级的光荣榜上让大家瞻仰，但王长海嘱咐到，身在文坛，岂有不低调之礼，所以只是略扫一下，就又卷起来。觉得他自己神圣了。全国一等奖，就是全国中学生里的第一名，夺得全国的第一，除了安道尔梵蒂冈这种千人小国里的人觉得无所谓外，其他国家的人是没有理由不兴奋的。尤其是中国这种人多得吓死人的国度，勇摘全国冠军的喜悦够一辈子慢慢享用的了。
李云扬认识到了这一点，头脑热得课也听不进，两颊的温度，让冬天忘而却步。下课后，李云扬回六班心切，一路可谓奔逸绝尘。
李云扬从后门溜进教室，才走两步就被一脸气愤的张磊和郑岩拦住了。
“水性杨花。”郑岩斜了李云扬一眼。
“行了！”我实在受不了眼前这对相声演员了，赶紧压低声音问最重要的问题，“你们刚才说什么？李……李妍看到了？”
张磊点点头：“对啊，哥们你厉害啊……”
“是啊，李妍看到了。你跟an打听杨允儿。”
郑岩断了张磊的话。这死丫头绝对是故意的，嫉妒你。
“明天麻辣烫我请客。”我诚恳地说。
我没有再说什么，回到座位坐下，翻开书，扫了两眼就心烦意乱地看窗外。
我发誓，以后我一定要去一个四季温暖如春的地方生活。北方的冬天一片肃杀，灰天灰地，连风都灰扑扑，看看都觉得活不下去了。
杨允儿脸色很差的看着我，这节课我们翘了课。虽然是美术课，可我还是非常忐忑，杨允儿自然是无所谓的，废话，他有成绩护体，三百六十度闪着金光的护体，我这个全国一等家也给争了光。
反正上课是手段不是目的，杨允儿已经达到了目的，手段早就可以不存在了。
“你能不能别去责怪an？是我求她告诉我的，何况他也没说什么。”
“那他都说了什么？”
“基本全说了。”
杨允儿气得都快吐白沫了，我看着，忽然心里有点儿泛酸。
至于吗，至于藏得那么深吗？
“我也有知情权吧，耍我一个人好意思吗？我道歉归道歉，可我对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有什么知情权？你想知道什么？”
“你说一直和我坐同桌，不就是因为，不就是因为……”
我一瞬间气血上涌。